池月是從劇組請假走的，明天就必須回去，和喬東陽相處的時間很寶貴，但王雪芽還是必須要接待一下的。

  兩個姑娘約了晚飯，等王雪芽下班的時間裏，池月和喬東陽一起把董珊送回了家。

  從法庭出來，大家都很沉默，喬東陽可能有些累了，一個人懨懨坐在副駕上，讓天狗操作駕駛係統，好半晌兒都沒有說話。

  是他主動要求送董珊回家的，這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董珊不知是激動的還是緊張的，居然有些怪異的拘束，身體緊繃著，麵色有點不正常。

  池月看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的欲望，開了個頭：“喬瑞安最後說的那些話……”

  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

  對喬家三叔，池月接觸得不多，對這個事情持保留態度。

  喬東陽目光微沉，不以為意地說：“死到臨頭，滿嘴噴糞。他這就是逮誰都想咬一口了。”

  “哦哦。”既然當事人都這麽說了，池月當然不好深挖。

  喬家的事情，已經夠複雜了。池月在劇組知道得不多，喬東陽為了不影響她，也基本不主動傾訴。回來這兩天，池月僅從他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一些事，已然不忍唏噓。

  如今，喬家大伯也沒了，喬瑞安判了死刑……

  要是真的再挖出一個喬正江，恐怕連喬東陽自己都接受不了吧？

  池月偷偷瞄了瞄他清冷的側臉，沒有搜索到他的情緒，不明白他真正的心思，也不再追問。

  “晚上，你要跟我一起吃飯嗎？”

  “吃。”喬東陽回答簡潔。

  可是……

  池月眯起眼，“你大伯那邊，不去一趟？”

  “不去。”

  “好吧！”

  其實池月很想說，要去吃飯的話，麻煩換上一張吃飯臉，而不是奔喪命啊，大哥！

  不過她沒開口。最近跟喬東陽相處的時間不多，池月隔了一段時間再回來觀察這個男人，發現喬東陽身上的變化挺明顯。老成持重了不少，心思也明顯更深沉了，便是她，也時常琢磨不透。

  唉！

  大家都在成長！

  ~~

  汽車在董珊家的小區外麵停下。

  旁邊，還停靠著另一輛車。

  董珊怔了怔，池月正驚愕她奇怪的反應，就看到喬正崇從那輛車上走了下來。

  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但從他的目光看，是專程等董珊的。

  當著兩個孩子的麵，喬正崇沒有和董珊多說什麽，走過來和喬東陽交換了一下喬正元父子的情況，他問喬東陽，“大伯那邊，你不去？”

  喬東陽再次持否定的態度，“對不起，我沒你那麽大的肚量。”

  一句話把喬正崇堵得嚴嚴實實。

  他知道喬東陽話裏的諷刺，無非覺得他認賊作父認賊作母還在自甘墮落。可是，誰能體會他都這個歲數了，心中早已認定的親緣關係，是很難一刀隔斷的。

  他比誰都痛苦。

  可是，人都死了，能怎樣？

  老頭子臨終前到底還是把財產全部遺留給了喬東陽。而老太太，不管她最後時刻在財產分配上有多麽的偏心，喬正崇認為都是人之常情，利己而已。再說，老太太有一句話說得對，當年他還是一個繈褓嬰兒的時候，如果不是她存著一絲善念，他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又哪來的喬東陽？這麽多年，這個媽對他談不上多麽親厚，但至少從來沒有讓喬正崇懷疑過自己不是親生的。

  早年受過的委屈都有了解釋，喬正崇反而沒有生出怨恨。

  “東子，你還年輕，等你到我這歲數就會明白，生活要簡單，必須學會放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瞄了董珊一眼。

  可惜，董珊的視線飛遠，並沒有看他。

  喬正崇眼裏有濃濃的失落，“看透了，就都沒有意思。是你的東西，就會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沒有用。人啦，要學會珍惜眼前人……不論過去失去過什麽，要是放不下，就隻會一生重複得失和痛苦，最後還是一無所有。生命短暫，我現在隻想好好生活，不再辜負誰。”

  說偏了吧？

  喬東陽看著他。

  “行，怎麽選擇是你的事，我可能配不上你的善良。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轉頭看了池月一眼，就準備上車。

  池月微笑著擺手，向喬正崇和董珊說再見。

  董珊無視喬正崇殷切的目光，跟上來兩步，叮囑說：“你倆注意安全啊，那個會開車的狗……不瞞你們說，我一路坐過來都是心驚膽戰的，害怕得很，要是自己能開，還是自己開好著些……”

  池月：“……”

  敢情她一路緊繃身子臉色發白，是因為害怕天狗開車？

  天狗歪歪頭，萌萌的說：“女士，我不是一條狗，我是一個機器人。沒能為您帶來良好的體驗，我個人感到十分抱歉，可是我對自己非常有信心，希望下次再見，您能信任我。”

  董珊：“……”

  池月笑了起來，朝董珊擺擺手，“董姨，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熬夜畫畫呀。”

  董珊嗯聲，失笑，“好的，被一個機器人教訓了呢。再見！”

  她說完，後退兩步，轉身往小區走，仿佛立在她麵前的喬正崇是個透明人。

  “董珊！”

  喬正崇憋不住了。

  跟上去，喊了兩聲。

  董珊頭也不回。

  池月和喬東陽交換個眼神，不方便摻和他們的事兒，悶不作聲地拉開車門。

  汽車發動，池月剛剛坐穩，就聽到喬正崇說：“我同意了！”

  池月怔了怔，看到董珊停下了腳步。

  然後，又聽到喬正崇低沉的聲音，“我同意離婚。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

  機器人就是機器人，全無八卦之心。天狗把車開得飛快，很快駛離了小區，池月扭著脖子再也看不到喬正崇和董珊的身影了，突然歎氣。

  “這麽快幹嘛呢？都不知道董姨怎麽樣了。”

  天狗：“我不快，我的行駛速度都是程序員爸爸設定好的。池月小姐姐，你要信任我能為你帶來良好的乘坐體驗。現在我們距離目的的，大概需要行駛一小時二十分鍾，如果你覺得疲憊，可以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如果你想聽一點輕音樂，我非常樂意為你效勞。”

  “……”

  她說一句，天狗說一串。

  池月翻個白眼吐槽，“怎麽感覺你今天的話，突然變多了？”

  天狗：“因為我昨天是一隻死狗，今天剛剛活過來的呢。”

  池月：“……”

  ……

  喬東陽去公司處理事情，池月藏在他的辦公室，做了幾個小時的“隱形伴侶”，中途好幾波人“偶然”路過，或簽個字，或匯報個工作，都想偷偷來瞅她，結果被喬東陽的冷眼瞪了回去。

  自從池月參演《且把》以來，公司其實掀起過一波她完全不知情的小風波。

  喬家是個大家族，喬東陽本人的條件更是超級梗核，大家都覺得池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離開喬東陽去拍勞什子的戲，是非常沙雕的一種行為。

  單身男人，一天沒有結婚，其他姑娘都還有機會。

  池月不牢牢抱住喬東陽的大腿，去賺那點小錢，太不明顯。

  可是，大家背地裏說歸說，等喬東陽把池月帶回公司，又都忍不住湊上去想瞅瞅這位未來的喬夫人，做了大明星以後有什麽不一樣……

  池月汲取了魏歌的教訓，不戴墨鏡不戴口罩，飄散著一頭柔順的長發，對人談不上隨和，但也絕不高冷，沒有見人就笑的敷衍，也沒有端著臉的距離和排斥。

  她還是她，那個池助理。

  漂亮、豔麗，帶一點銳利，令人一見傾心。

  ~~

  王雪芽像往常一樣，下班後過來的，車還是停在樓下。

  池月讓她等了十來分鍾，等喬東陽這邊事情安排好，兩人這才在一眾豔羨的目光中，挽著手下樓。

  王雪芽看到她過來就嗷嗷的叫，“做什麽等這麽久啊？難道為了見我，還要特地打扮打扮？”說完，她又朝喬東陽做個鬼臉，“我不是說你啊，喬師兄，不要誤會。您隨便等多久都可以。”

  池月：“……”

  她和喬東陽的待遇，怎麽就不一樣？

  “去哪兒吃飯？你挑好地方了嗎？”池月話說完，這才瞄見後座上還有一個人。

  一個陌生男人。

  她嚇一跳，狐疑地看著王雪芽。

  “哦，這位是趙師兄。趙喜來。”王雪芽反應過來，回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笑眯眯地說：“這是我閨蜜池月。這位是喬師兄，可能你認識……”

  “兩位我都認識，不過，可能他們不認識我。喬總，池小姐，你們好，我是趙喜來，嚴教授的學生，在喬總的實驗室工作。”趙喜來人如其名，是個長得十分討喜的男生，像一顆融化的巧克力，看著就柔軟而溫潤，很容易令人產生好感。

  他就是實驗室裏那個追求王雪芽的男生嗎？

  他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出於一種老母雞護小雞的心理，電光石火間，池月的腦子裏迅速地閃過了無數個問題，雙眼直勾勾地盯住王雪芽，恨不能從她眼中掏出答案來。

  可惜，王雪芽一無所知的發懵。

  “月光光，人家給你問好呢。”

  池月回過神，微笑，“你好。我家小烏鴉在實驗室多虧你照顧了。”

  趙喜來：“應該的，應該的。小烏鴉很可愛，很好學，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她。”

  大家都很？

  池月又不確實他們的關係了。

  “我把地址發給你了，月光光。”王雪芽說著，看她還鎖著個眉頭，笑了，“你們去開車啊？愣在這兒幹什麽？要不然，都坐我車，我來給你們做司機？”

  “不用。”一直不曾開口的喬東陽，突然抬了抬手機，為難地看著池月，“老鄭說，他要過來。”

  嚴格來說，鄭西元是池月的老板，所以，喬東陽征求她的意見。

  可是今是王雪芽組局，於是池月條件反射地把目光投向了王雪芽。

  “我沒問題啊！”王雪芽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膀，“鄭哥要來就來唄，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老熟人了嘛，月光光，你把位置發給鄭哥吧，不過要和他講好啊，今天晚上我請客，誰也不要和我搶著買單，要不然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池月噗一聲。

  “放心吧，我一定會給你麵子，瘋狂吃吃吃的。”

  王雪芽傲嬌地哼笑一聲，扭過頭，發動汽車，“那我就開著我的小毛驢先走一步啦！一會見。”

  “一會見。”

  汽車走遠。

  池月回過頭看向喬東陽，目光露出詢問。

  而喬東陽居然看懂了，無奈攤手，“誰知道呢？走吧。一會兒你自己問她，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下班高峰，路上有點堵，池月和喬東陽晃晃悠悠的到達餐廳，不僅王雪芽已經坐在包廂裏，點好了菜，就連鄭西元都已經趕到了。

  三個人坐在一起，可以想象鄭西元的尷尬。

  喬東陽推開門，他就鬆了口長氣，“你們怎麽才來呀。”

  一個“才”字運用得恰到好處，精準的展現了他內心波瀾壯闊的想法。

  池月看著鄭西元手足無措的尷尬樣子，突然覺得鄭西元主動過來找虐的感覺，真的是太爽了。

  雖然他和王雪芽以前也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但王雪芽喜歡他的事大家都知道。兩個人又曾經鬧出那麽多感情上的幺蛾子，害得王雪芽紮紮實實地傷了一次心。

  現在輪到他糾結了。

  扳回一局。

  嗯！

  暗暗打臉的感覺，剛剛好。

  王雪芽點了滿滿一桌菜，一道一道往上傳，看得池月眼花，“小烏鴉，你這是發財了，還是怎麽的？”

  一共就五個人，都這麽熟悉，大家又不是大胃王，犯得這麽浪費嗎？

  王雪芽哼笑，擠了擠眼睛，“比發財還開心！”

  呀？池月來了興趣，“什麽好事兒？趕緊交代。”

  其實她的潛台詞裏已經包括了下一句——是不是談戀愛了？

  不過，她沒問，等著王雪芽來宣布。然而，這姑奶奶半眯起眼，神神秘秘地說：“天大的好事，比升官發財迎娶小鮮肉走上人生巔峰還開心。”

  “……快點說！”池月胃口被高高吊起，不耐煩地瞪她。

  “我正式進入實驗室工作啦！”

  “？？？”池月一臉懵逼，“你不是早就在了？”

  “我是見習的啊。以前隻是個打雜跑腿的小妹兒，接觸不到真正的核心工作。”王雪芽說到這裏，突然靠過去，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攬住趙喜來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多虧了趙師兄的幫忙，我進步很快，嚴教授都誇獎我好幾次呢。”

  趙喜來被她這麽一摟，有點急迫。

  “應該的，應該的。這是嚴老師交給我的任務，我必須完成的呀。再說了，也是小烏鴉聰明好學，有天賦。”

  每一個行業都是需要天賦的，有些人可以通過努力做到行業前列，但真正走上行業頂尖級別的人，一定有過人天賦的。

  聽到趙喜來的肯定，池月也為王雪芽感到開心。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恭喜你，小烏鴉，找到了自己飛翔的天空！”

  “我要謝謝你，月光光！”王雪芽鬆開趙喜來，突然張開胳膊就緊緊摟住池月，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聲音有一些淡淡的哽咽，“在我人生最灰暗的階段，幸虧有你，一直在身邊。月光光，我終於走出來了。”

  不再為不能航天而痛苦，遺憾。

  她找到了更為廣袤的天空，可以自由遨遊。

  找到自我，這種感覺讓她臉上充滿了喜色、亮色，

  握拳，她和池月輕輕一擊，“從明天起，我要努力減肥，做個明媚快樂的女子。”

  池月看了看桌子上的大魚大肉：“……那今天呢？”

  王雪芽無所謂地一笑，“不吃飽，哪來的力氣？今天先敞開肚皮吃。”

  “……”

  “月光光，咱倆今晚不醉不歸，誰慫誰是狗！”

  “……”

  她的笑聲不絕於耳。

  因為有共同的工作，她會時不時和趙喜來互動，他倆的話題，池月和喬東陽偶爾還能插上一句，但鄭西元是完全聽不懂的。他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都寫滿了尷尬。

  “那個，阿喬，我剛想起來，還有點事兒，先走了。”

  沒有人攔他。

  鄭西元留下了一個灰色的背影。

  池月突然又有點難過，本來覺得這是對渣男最大的懲罰，可是想想他好像又沒有做錯什麽……

  沒有欺騙過女孩兒的感情，從來是你情我願的交往。對王雪芽，他可能是動過心的，但從來沒有過欺騙，更沒有就著她的喜歡，不負責任地玩弄她的感情和身體。

  唉！

  隻是無緣吧！

  池月決定，不想往事，敞開肚子吃。

  她和王雪芽說說笑笑，不知不覺，王雪芽就喝下了很多酒，趙喜來似乎早有準備，一滴酒都沒有沾，離席的時候，像個乖乖的小白兔，拿起她的車鑰匙，為難地說：“是你們送她回去，還是我？”

  池月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王雪芽，“還是我來吧。”

  目前還沒有機會問他們的關係，池月不敢冒失。

  趙喜來沒有多說，開著王雪芽的車離開了。

  天狗開車把他們送到王雪芽租住的地方，池月沒讓喬東陽插手，一個人扶著她上樓，開門，把她丟在床上。

  “幹嘛喝這麽多？真是的……”

  “開心……高興……月光光，我好開心，真的開心……”

  “好的，開心姐，小的這就去給您放水洗漱。”

  池月哼笑一聲，回頭瞪她，突然發現王雪芽眼淚在撲簌簌地往下落，很快，已淚流滿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