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年輕人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題。

  隻不過，大多話題池月都插不上嘴，好在王雪芽來了，老友相見，兩個人都有一種別後重聚的歡樂，吃了點東西就躲到沙發上去“單聊”了，池月觀察，並沒有發現王雪芽和鄭西元間有什麽超出友誼的曖昧，而且王雪芽似乎真的從往事裏走了出來，放過了鄭西元，也放過了自己。

  一顆懸著的心，突然就放下來。

  時間真是治愈創傷的良藥。

  事過境遷，大家都好。

  ……

  “王雪芽！”

  鄭西元突然在桌子那邊叫她。

  聲音很大，很親近。

  王雪芽和池月同時驚住，回頭望他。

  “怎麽了？你嚇我一跳。”王雪芽問他。

  鄭西元一隻胳膊搭在椅子上，雙眼微微眯起，帶了點懶散的味道，像極了朋友間的關心：“你去東陽上班，是準備住哪裏呢？”

  王雪芽嘴角往下一撇，沒好氣的反問：“關你什麽事？”

  鄭西元一愣，突然笑了起來，指了指她，“你這小丫頭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

  以前王雪芽在鄭西元麵前是純粹的愛慕眼，跟他說話很客氣，生怕壞了自己的形象，做事小心翼翼，不自在，不自然，彼此都尷尬，現在她完全放開，反倒沒有那種處處受製於他的感覺。

  “當然啦，翻不翻臉得看你是不是人啊。”王雪芽白他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誰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

  鄭西元挑高眉，注視她。

  在他的印象中，這是一個說點葷話就會臉紅的小姑娘。

  什麽時候變了？

  她居然會主動調侃男人？

  鄭西元心裏隱隱有點難受，說不出來的感覺，犯堵。但他沒什麽表示，瀟灑地勾了勾唇。

  “小丫頭，學壞了。別忘了，我也是你的老板呢。”

  “我的老板是喬師兄，還有嚴老師。”王雪芽做了個鬼臉，一臉不屑的樣子。但是對於鄭西元的問題，她還是做了回答。

  “我準備在實驗室周邊找個地方住呢，你是不是要租房子給我啊？”

  “可以啊！完全沒有問題。”鄭西元答應得爽快，“搬來跟我一起住吧，我家近。”

  “……”王雪芽嗬嗬一笑，“變壞了。”

  兩個人從很純潔的革命友誼，變得會互相調侃一些不純潔的玩笑。這算是一種進步，還是退步？

  鄭西元雙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我是認真的啊。我家房子大。你想什麽呢？”

  王雪芽癟了癟嘴巴，不再理會他，繼續轉頭和池月聊天。笑語盈盈間，她對剛才的對話毫不在意，池月詫異於她的改變，不知道該為她開心，還是該難過。

  小烏鴉長大了。

  成熟懂事。

  兩個人興高采烈的聊著天，好像一夕間，就又回到了那些青蔥的校園歲月，他們誰都沒有變，一如既往的天真浪漫。

  飯局散場時，已是深夜。

  一群人帶著微醺的醉意從皇冠出來。

  站在路邊，池月問了王雪芽與鄭西元相同的問題。

  “小烏鴉，你準備住在哪裏的？”

  “賓館。”王雪芽瞥她一眼，“本來想跟你回去再霸占你的，可是喬師兄肯定會不高興的啦。算啦算啦，咱們明天見。送我去賓館吧。順不順路？要是不順路，我自己打車也行。”

  池月一個爆粟敲在她的額頭上。

  “得了吧你，不順路也要送你啊！”

  “哼，小氣！為什麽你不說，讓我去你家睡你？”

  “噗！來睡來睡！”池月挽住她，認真的說，“那你要是不嫌棄呢，就跟我去好了，今天晚上我們住公司。”

  “住公司？”王雪芽對他們的情況沒有完全了解，聞言懵了下，“你們還要加班嗎？”

  “不是，我們住的地方離城遠，開車回去挺晚了。明天還要趕過來，不想來回折騰。”

  “哦。”王雪芽沒有深想，“那還是算了吧，酒店住著多舒服。恭喜你們逃過一劫，去過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王雪芽住的酒店離東陽科技公司不遠，兩人女孩子一路聊著天，從皇冠一直聊到酒店都沒有停下，嘰裏呱啦像有無數隻鳥兒在叫。

  喬東陽坐在副駕上，感慨著“女人是話做的”，隱隱有些頭痛。他是極不喜歡喝酒的，但是今天大家開心，他不想掃了別人的興，陪著喝了不少。

  送王雪芽到了賓館，看著她上樓，喬東陽都替池月鬆了口氣。

  “她太能說了。這嘴巴就像合不攏似的！”

  池月白她一眼，順了順頭發，突然貼著他的肩膀，笑問：“相公，現在咱們去哪兒？”

  “不是回公司嗎？”

  唔！

  池月眼珠轉了一圈。

  “要不要去吃點宵夜？”

  “……”

  喬東陽哭笑不得，“孩子，你剛從飯局上撤下來，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吃飽啊？”

  “對啊！”池月回答得極為坦然，“我隻顧著和小烏鴉說話嘛，沒顧上吃。”

  “怎麽沒笨死你！”喬東陽敲她頭，極為寵溺。

  池月心情大好。

  東陽科技得到投資，與她而言，有一種烏雲散去，陽光歸來的舒適感，神經異常亢奮。

  這樣的夜，她不想回去睡覺，總想要做點什麽表達她此時愉快的心情。

  “走嘛走嘛，聽說咱們公司樓下桐花街有好多網紅小吃，很適合深夜報複社會……”

  “……”

  否極泰來，池月看什麽都有食欲。

  辛苦了這麽久，難得今天晚上兩人不帶目的單純出來逛夜市，池月熱情地點了一碗海味餛飩，獎勵喬東陽。

  “來來來，感受一下鬼飲食的妙處。”

  喬東陽拿筷子，並沒有挑剔，低頭就吃，池月一愣，笑出聲來。

  “你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降低得很明顯啊！喬老板。”

  “不然怎麽辦？我現在是個窮人。”

  喬東陽說得一本正經，黑眸深邃而銳利，但坦然的樣子。

  池月做了個鬼臉，哈哈大笑，“我喜歡現在的你。接地氣，有人味，嘖，再回頭想一下在航校《星空行者》發布會上的你，宛如隔世啊！幸好幸好，那活閻王已經離我遠去。”

  “……”

  喬東陽停下吃東西，揪著眉看她。

  池月慢吞吞咬一個餛飩，含笑看他，“幹嘛？”

  喬東陽認真地詢問，“你真這麽想？”

  池月點頭，點點頭，“真的啊。”

  喬東陽把著筷子，一臉悵然的樣子，“唉，早知道我就早點玩脫線變窮人，不是就可以早一點占有你了嗎？白白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滾~”池月笑著擦了擦嘴，將桌子底下蜷曲的雙腿擺直，看著街上行走的人群，被這小街陋巷才有的煙火氣攪得一顆心滿是溫暖，突然覺得前麵幾個月的生活如在地獄，她笑看喬東陽：“有沒有感覺，這才是生活？”

  喬東陽挑挑眉，不以為然，“差不多吧。”

  池月吹一下餛飩，“有一碗餛飩吃，感覺就好滿足。”

  “為什麽對餛飩情有獨鍾？”喬東陽笑著問。

  池月笑道：“可能是小時候太窮了，吃肉都是奢侈。餛飩是我這種貧民階級能直接享受到的一種美味。喬東陽，你有沒有發現，小時候認為特別好吃的東西，尤其是那種特別盼望但吃不到的，會刻在你的記憶深處。不管你長到多少歲，不管你吃過多少美食，隻有那記憶裏的熟悉的味道，最能滿足你的胃。”

  “也許吧。”喬東陽笑得敷衍。

  “這大概得歸納為精神需求？”池月說著，又問他：“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是什麽？”

  喬東陽拿起勺子舀了一下碗裏了餛飩，不看她，“不記得了。大概是沒有吧。”

  “沒有？不能吧。”

  “我小時候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沒有渴望，也就沒有你所謂的精神滿足。”

  “……”好有道理。

  可是怎麽這麽欠揍呢?

  池月鼓著腮幫子瞪他，喬東陽五官微動，做了一個細微的笑意，“然而，這並不妨礙我成功變成一個窮光蛋。”

  噗！

  池月被他逗得眉眼帶笑。

  今天兩人情緒都不錯，借著美食說了很多話，兒時的記憶，各自的小驕傲，少年時幹過的糗事，這樣一講，仿佛短短時間就又重新走過了一生。

  吃完餛飩回到公司，池月內心充盈的情緒仍未散去。

  “喬東陽，我怎麽這麽開心呢。”

  “你變態唄，看到對手吃鱉受氣，心裏爽。”

  “哈哈，你說得太對了。我怎麽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麽庸俗的人？隻要一想到喬正元氣得火冒三丈的樣子，我就好開心。”

  “庸俗的人可不敢承認內心真實的自己，從這一點看，池小姐，你就已經很不庸俗了。”

  “是嗎？”

  喬東陽低頭盯住她的眼睛，“親我一下，我就說是。”

  “幼稚鬼！”池月翻了個白眼，喬東陽一笑，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腰，不由分說，湊過來就要吻他。池月笑著仰脖子，眼看掙紮不過，指著他背後的電梯哧哧的笑，“電梯來了……呀，侯助理。你怎麽在這兒？”

  喬東陽手一頓，姿態優雅地鬆開她，整理了一下領口，往後看去。

  電梯是來了，但是空無一人。

  “幼稚鬼！”喬東陽拉著池月，進了電梯。

  深夜時分，公司裏寂靜一片，沒有人。喬東陽牽著池月進入辦公室，看她還在低著頭一個人偷偷發笑，似乎很得意剛才的捉弄。

  喬東陽輕哼一聲，抓過池月又準備親下去，奈何池月靈活得像隻兔子，不給他機會就從腋下穿了過去，倚在辦公桌上，望著他笑。

  “喬老板，你很壞啊！”

  “……小姑娘，你很溜啊！”

  喬東陽扯了扯領口，盯住她慢慢逼近，臉上掛著壞壞的笑，那表情動作讓池月不由想到了“霸道總裁邪魅一笑”的老梗，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今晚她笑神經特別發達，完全是無法控製。喬東陽先是一愣，然後氣惱不已，衝過去捉住她就壓在辦公桌上。

  “不是很溜麽？再溜一個我看看。”

  “別別！喬先生，哈哈……你更溜，我甘拜下風。”

  池月邊說邊笑，身子動彈不得，隻剩兩條腿拚命掙紮。

  “喬大人，饒了我吧，我錯了……”

  “錯哪兒了？”

  “不該笑話你。”

  “態度很好。但——遲了！”喬東陽按住她的肩膀，就往她唇上親了下去。池月的笑意終於被憋了回去，在他深邃的雙眼裏漸漸迷失。

  一室溫暖，兩個人呼吸漸重。

  桌上的文件受不得這突如其來的推力，往地麵落下去了，發出一聲脆響。

  無人去管。

  喬東陽的頭低下，無限溫情，池月的耳邊，似有涼風掠過，理智不見，隻剩一陣戰栗……

  是房門打開刮過來的風。

  門口，傳來嗒的一聲，像有人經過，池月還沒有反應過來，喬東陽已經迅速把她拉起，擁入懷裏，然後回頭低吼，“誰？”

  ……

  安靜。

  安靜。

  無人回應。

  ……

  “滾出來！”

  隔了幾秒，喬東陽不耐煩了。

  隻見一隻頭慢慢進入視線，然後是一個苦哈哈掛著笑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侯助理舉著手，無辜地看著喬東陽，“我不知道你們會來，準備在這兒睡覺。”

  ……居然真的是侯助理。

  想到在電梯口的玩笑，池月有點想笑。

  可是這尷尬的場景，不合適笑，於是她憋著，憋得臉都紅了，還是沒有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喬東陽轉過頭來白她一眼。

  侯助理嘿嘿一聲，“我看到你們親親熱熱的，怕打擾了，正準備悄悄的躲起，悄悄的溜走，就被發現了……”

  喬東陽黑著臉看他，“你這是悄悄的？”

  “我已經很輕了。”侯助理哭喪著臉，“可我這麽大的個子，再怎麽輕，也不能違反地心吸引力，從空中悄悄飄過去吧……”

  喬東陽被氣笑了。

  “你大半夜的在公司做什麽？”

  “加班！”侯助理打個嗬欠，“為老板服務！”

  池月：“……”

  喬東陽擺擺手，“趕緊滾去睡。”

  “是！”

  侯助理溜得飛快。

  池月和喬東陽麵麵相覷，幾秒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

  喬東陽辦公室的隔壁有一個休息間，以前他加班或者玩遊戲不想回去，就會在這裏住宿。

  他是個講究的精致男人，休息室裏一應俱全，帶獨立衛生間，寬敞，舒適的環境堪比五星級酒店。

  池月最喜歡的是那一麵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申城的璀璨夜景，有一種非常特殊的領地感。

  “這就是朕的江山。”

  她張開雙臂望著夜晚的申城，迷失在那美輪美奐的燈光裏，慢慢閉上眼，用力呼吸著，“站在這裏，有一種擁抱了整個城市的感覺，這裏真好。”

  “我覺得是擁有。”

  池月回頭一笑，“你說得對，這兒真好。”

  “怎麽哪兒你都說好？”喬東陽笑話她，手指輕輕把玩著她的頭發，“究竟是這裏好，還是郊外的小木屋好。”

  “證明我不物質啊，追求低。”池月眯起眼望著窗外的霓虹，燦爛一笑，“現在回答你第二個問題。隻要有喬東陽的地方，就是好地方。你在哪裏，哪裏就好。有愛，地獄是人間，無愛，人間即地獄。”

  不慣說肉麻的話，池月突然表達情感，還用這麽文藝的方式，臉上還有淡淡的紅暈。

  她的人，她的影子，在朦朦朧朧的光線裏，聖潔而美麗，一雙眼，清黑晶亮。

  喬東陽安靜片刻，走近她，“池月，你真像一個仙女。”

  “……什麽仙？”她笑不可抑。

  “剛剛下凡，還沒有完全褪去仙氣的那種仙女。”喬東陽聲音低沉，沉溺、溫暖，讓人沉迷，如墜夢境。

  ……

  房間的燈光熄滅了。

  落地窗沒有拉上窗簾。

  夜燈在玻璃窗外的世界裏閃爍出一片霓虹。

  月亮掛在空中。

  空寂的黑暗裏，人聲低淺。

  ……

  一個小時後，池月軟軟地癱倒在枕頭上，呼吸不均，渾身的零件像被人拆除重組一樣，半睜著一雙眼，她瞪著神采奕奕的走向浴室的男人，重重歎口氣。

  “早知道會在人間遇到這麽虎的男人，我就不下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