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煩……就一杯溫水吧。”

  “好的，稍等。”

  池月有點遺憾沒有仔細研究那畫的機會，但畫家的畫展現的是畫家的心思，池月覺得那幅畫裏的男女一定是董珊情緒的某種宣泄。

  “今天怎麽想到過來看我？”董珊笑著把水杯放在池月麵前，然後坐在一旁，微笑看她。

  池月抿了抿嘴，低頭喝一口水，“喬東陽讓我來看你的。”

  董珊一愣，笑開，搖了搖頭，“你這孩子！”

  “就知道你不信，但這是真的。”池月為喬東陽找了個理由，“最近他都太忙了，沒時間過來，特地委派我過來陪陪你。他這人吧，嘴壞心軟，還是很關心你的。”

  董珊沒有說話，表情有些黯然。

  好一會兒，她突然抬頭瞄池月，“他最近過得很不好吧？”

  換池月無言以對。

  兩個人相對而視，好半晌，池月點了點頭。

  “不太好，但也不太壞。”她怕董珊不信，說完又笑了起來，“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這樣活得才精彩，我和喬東陽都是那種特別想得開的人，遇上什麽事，就解決什麽事，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

  “他把房子都賣了，住哪裏？”董珊接著問，沒有被她帶話題節奏。

  “……”池月笑著，吭哧吭哧好一會，“沒有全賣吧，他還有個小別墅呢。現在我們就住在他的小別墅裏。”

  “小別墅？是郊區農村釣魚那個嗎？”

  “……”

  董珊對喬東陽的一切，真是了如指掌。

  這種了解，如果不是因為特別關心，又能是什麽呢？

  池月抿嘴一笑，“董姨，你不用擔心的，我們過得特別好。有錢飲水飽聽過沒有？”

  董珊不吭聲，盯住她看了半晌，起身去了臥底，回來的時候，遞給池月一張銀行卡，“密碼是東子的生日。”

  “董姨……”池月抬頭望住她，詫異。

  “這是我的私房錢。”董珊說完，沉默了一下，聲音突然變弱，“說來慚愧。嫁給喬家這些年，我沒有工作，自己……也沒有賺錢。但我花錢比較節省，東子他爹給我的零花錢，我存了不少，都拿去吧。反正是他們喬家的錢。”

  “董姨……這不合適。”池月不知道董珊的銀行卡裏有多少存款，但肯定是不能拿這個錢的。

  可以說……

  這是董珊養老的家底了。

  她一把年紀，沒有工作，以後靠什麽生活？

  池月推開她的胳膊，拉她坐下，“喬東陽會有辦法的，你別操心他。我今天過來，隻是來看看你……要是拿你的錢，我這算什麽。快，把卡收起來。”

  董珊沒有說話。

  一縷微風掠起她腮邊的碎發，她的麵孔蒼白得沒有血色。

  “我最近找了個工作。”她突然說。

  池月怔住，“什麽工作？”

  “一個幼兒美術培訓班，教孩子們畫畫。”董珊說到這個的時候，臉上明顯蕩出了一抹溫柔的神色，正好與池月的目光撞見，池月發現，她幹幹淨淨的臉，全是母性的光芒，滿滿的愛。

  “你很適合這個工作。”池月由衷的說。

  得到她的讚同，董珊像是鬆了口氣，開心的笑了起來，“是啊，我覺得很快活。工資不高，但是足夠養活我自己，我對物質沒有太高的要求。所以——”

  她低頭，把掌心已經握得溫熱的銀行卡再次放在池月的掌心裏，緊緊握住她的手，“這筆錢，我用不著。就當我投資的，好嗎？”

  池月暗自歎息。

  在董珊的內心，喬東陽就是她的兒子吧？

  隻可惜，喬正崇正一廂情願想幫她生個兒子，認為她會接受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可以從小養大培養出感情…………

  池月內心其實很想笑——喬正崇是不是對女性有什麽誤解？解讀方式太奇葩。

  董珊的銀行卡是給喬東陽的，池月不能代替他做決定，特地發了信息給他。

  “大喬哥，要不要來接我一下呢？”

  喬東陽接到消息就知道她什麽心思，“來。”

  池月發了個“麽麽噠”的動圖，附上一句，“早點，來吃飯。”

  喬東陽沒有回答，池月知道他默認了。

  於是，她轉頭笑眯眯地告訴董珊：“喬東陽要過來吃晚飯。”

  本來池月是想讓董珊開心開心，不曾想，就為了她這句話，董珊馬上就開始忙碌起來。打掃衛生、買菜、煲燙，烤蛋糕……忙得不亦樂乎。

  池月看得睜大了眼。

  “董姨，你不用忙活啊，喬東陽又不是什麽大人物，咱們吃什麽他就吃什麽，將就行了……”

  “他可比大人物難伺候多了。”董珊嗬嗬地笑，明明用的嗔怪的語氣，但是語氣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仔細一想，是親媽說親兒沒錯了。

  池月唏噓，由著她去。

  董珊有一雙巧手，會畫畫，但在廚藝上真沒什麽天賦，菜做得一般，蛋糕烤得一言難盡。

  喬東陽來的時候，董珊正弓著腰站在烤箱前研究自己烤蛋糕失敗的問題出在哪裏。

  池月把喬東陽讓進來，他看到董珊束著頭發，係著圍裙的樣子，眉頭皺了皺，“走吧。”

  池月拉他袖子：“……不是說好吃晚飯的？”

  喬東陽還沒有說話，董珊就轉過頭來，看著他頗不自在地說：“蛋糕沒有烤好……菜還是可以吃的。你吃點再走吧？”

  ……

  天漸漸入夜。

  房間裏燈火通明。

  這餐飯氣氛依舊尷尬，但也許是出於同情或者是別的什麽，喬東陽對董珊的態度有明顯的變化，在她詢問的時候，他會馬上回答，不再像以前那般不理不睬。盡管也沒有多熱絡，對董珊來說，也是欣慰。

  她感激地看著池月，認為這些是池月的功勞。

  池月卻不敢受。

  這是生活的功勞，它輕而易舉地改變了喬東陽。

  吃過飯，她適時把那張銀行卡拿出來，交給喬東陽，“董姨給的……”

  喬東陽眉頭皺得更緊，不肯要，“我還不差這個錢。還給她，讓她留著防老吧。”

  池月：“……”

  沒辦法，她乖乖交還卡。

  董珊有點失望，但喬東陽不要，她不敢像對池月那樣相勸，隻能沉默的攥著它，悶不作聲地把他們送到門口。

  池月以為今天的努力又白費力氣，沒想到，出了門，喬東陽突然轉回頭，“今天的菜很好吃。”

  董珊一愣，用了好幾秒才消化了這句話，一瞬間，滿臉綻放了陽光，在池月看來，這個優雅的女人，甚至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好吃你就，你就經常來吃，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喬東陽：“好。”

  他說完不再停留，大步離開。

  池月看看他的背影，朝董珊擠了下眼睛，揮手，

  “拜拜，董姨，改天我種的菜可以吃了，請你去家裏。”

  “好好好好，你們慢點啊，路上開車注意點兒。看好紅綠燈，遵守交通規則啊！”

  董珊伸長脖子往外望，池月走到樓下了，還看到她掩在窗戶後麵的臉。她無法想象，董珊知道喬正崇的事會怎麽想，實在不忍心這個女人再受到傷害。

  “你說，你爸真的要留下那個孩子嗎？”

  喬東陽不作聲。

  池月：“如果他真的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感情，就和董姨離婚好了，放她一條生路，各自安好吧。”

  喬東陽看她一眼，“他不會離婚的。”

  “為什麽？不！憑什麽？”

  “因為他是喬正崇。”

  ……

  秘密這種東西，一旦被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喬正崇和董珊結婚多年，兩個人的圈子有一定的重合度。沒用多久，喬正崇有了女人還懷上了孩子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董珊的耳朵裏。

  出乎池月意料之外，董珊什麽也沒說。

  她隻是再次要求喬正崇去辦理離婚手續，並委婉表示，這樣可以給他未出生的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而喬正崇的反應正如喬東陽所說，不同意離婚，他甚至雷霆震怒，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喬東陽和董珊而做出的犧牲。

  聽說他氣得想吐血。

  池月得聞，專門買了個燒烤架，放在小院裏，準備邀請董珊過來吃飯，烤燒烤，散散心。

  第二天，她還沒來得及給董珊打電話，家裏就來了不速之客。

  池月聽了汽車的聲音，奇怪地走出去，就看到邵之衡停下車，拎著漁具走過來。

  “邵哥？”

  邵之衡挽袖口，優雅帶笑，“這什麽表情，不歡迎我？”

  池月：“不是，就是……有點奇怪。你怎麽會來？”

  邵之衡輕笑，“喬東陽說這裏可以釣魚！我來試試。好多年不釣了，不知道技術還在不在。”

  池月：“……”

  她能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