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是人性，但嫉妒心是可以通過自我調節克製，不使之增長的，一旦突破底線和平衡，人性的憎惡和醜陋將會發揮到極致，甚至變態。

  朱青撕心裂肺地吼叫，是得不到和將失去的不滿足，是一種對世界不滿的病態呻吟——

  這恨，池月吃驚。

  但來不及理順。

  她原以為那地動山搖的狀態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背靠的石壁並不那麽堅固，變本加厲地劇烈搖晃，

  胃酸上湧，發暈。

  朱青的喊聲戛然而止——

  那發泄的怒火，變成了驚恐。

  她怕了。

  哪有什麽不怕死的同歸於盡？

  人一旦過了憤怒點，都會怕死。

  “啊！”朱青在強烈的震動聲裏，驚叫聲被淹沒，倉皇失措地往外奔逃。

  池月也想離開，奈何頭頂有碎石滾落。

  這陣勢，怕是人還沒有走出去，就先被砸死。

  她雙手死死扣住石壁的岩點，將後背盡量貼靠在石壁上，不讓自己受到滾石的傷害……

  嘭！

  一聲悶響。

  朱青的驚叫聲突然沒了。

  池月轉頭看去。

  山洞裏太黑，被震動引發的塵土飛揚而起，她看不清，看不到朱青，四周也沒有了動靜……

  “朱青？”

  池月叫了一聲，想過去看看情況。

  “別動！”

  一聲厲吼，從甬道的另一頭傳來。

  “喬東陽？”池月心弦一緊，循聲望去，隻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朝自己的方向疾衝過來，四周碎石飛濺，她緊張地大吼：“你不要過來，小心落石。”

  兩個人都擔心對方。

  喬東陽的速度明顯比她更快。

  不等池月奔出去，他已經竄了過來，上前兩步，一把摟住她，壓在石壁上。

  幾乎就在瞬間，石壁突然下沉，兩個人連同他們腳下踩著的石板齊齊往下墜落。

  “——”池月倒抽一口氣，但說的話全被堵在喉間。

  萬物消失。

  眼前一片漆黑。

  隻有他的體溫熨帖著她。

  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恐怖的時刻，池月腦子一片空白，除了緊緊抓住麵前的人肉屏障，什麽也做不了。

  轟！轟！

  嘭——塌！

  兩個人沒有機會掙紮，就滑落下去，像被卷入了一個漩渦，鼻孔裏的塵土堵住呼吸，窒息般的驚悚席來，天與地仿佛被顛倒，池月被喬東陽裹在懷裏，突然鼻子發酸。

  “喬東陽……”

  “不要說話。不怕吃土嗎？”

  “……”

  她果然閉嘴。

  靠著他，腦子裏有無數畫麵閃過。

  好像這一生的經曆，都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被她回憶了一遍。

  一幀幀，如電影。

  池月突然發現，她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都是在遇見喬東陽之後。

  也許是有一種既將失去他的恐怖，她突然不舍，突然傷心，突然悲情，突然痛恨命運——為什麽不肯放過她。

  以為是苦盡甘來，沒想到是九死一生。

  而且，這一次，還連累了喬東陽。

  “……”

  沉浸在情緒裏，待池月反應過來，世界已經平靜下來。

  而她，依舊在喬東陽的懷裏。

  這是哪裏？

  池月沉吟一下，聽著喬東陽怦怦的心跳聲，情緒穩定了不少。

  “我們是被埋在地下了嗎？”她問。

  喬東陽沉默一下，似乎不太確定，“也許。不要慌。很快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嗯。”

  池月把身子往他懷裏偎了偎，沒有說話。

  但是她知道，這個“很快”，可能會是很久。

  即便荒島上有救援設施，等救援人員挖出被深埋的他們，也不知得什麽時候了，那時候，還有氣沒有……

  還有，她好累，好餓。

  有好一會，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寂靜的黑暗裏，隻有心跳。

  池月試圖動一下胳膊腿，發現活動不開，緊緊束著他的喬東陽，像一塊大石板似的壓住她，雙手撐在兩側，努力想要為她留出一個空間……

  “喬東陽，你受傷了嗎？”

  “沒有。”

  池月蹙緊眉頭，活動下手腳，這才發現手背有點疼痛，好像剛才滑下來的時候擦破了皮，但是痛得有點麻木……她躲在他懷裏尚且這樣，何況他呢？

  她沒有問。

  過一會，眼睛適應了黑暗，她發現麵前的男人麵孔繃著，看不真切，更不可能看出是否受傷。

  “真的沒事？”

  “沒有。”

  池月喉頭一梗，有一種無法控製的情緒湧上心，胳膊一緊，突然抱緊他的脖子，把頭貼上去，不說話，隻是輕輕摩挲著他的臉，把所有的感動和緊張都融化在這個小動作裏，像一條等待被安撫的小寵物。

  一個鋼鐵直女突然變軟，喬東陽喉頭都硬了。

  “沒事沒事，咱不怕。”他安撫地輕拍著她的後背，但是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冷靜如他，也無法做到完全平靜，嗓子破了聲，地方又空曠，四周一點雜音都沒有，聽著就讓人緊張。

  “……有我在，會保護你的。嗯，你大喬哥是鋼鐵俠…”

  “可是我喜歡美隊。”

  “……那我就變成美隊。人設可選。”

  噗！池月被她逗笑。

  是的，在這個生死不明的空間裏，她居然笑出了聲。

  “是地震嗎？”

  “不是。”喬東陽的眉目隱在昏暗的環境裏，明明看不清，但她就覺得俊朗無匹，如清風明月，令人安心，“這個石洞和甬道是人為鑿成的，可能是當初沒有做好，發生了坍塌……”

  坍塌？

  池月看一眼這個黑暗得完全看不出真實情況的恐怖環境，責怪地問他。

  “剛才你為什麽會在那裏？”

  “我不在附近，怎麽給你報信的？傻。”

  “……”

  池月喉頭微微發梗，不知道說什麽。

  此刻，搖晃和震動的感覺，已經消失。

  他們所在的地方，似乎就在剛才石洞的下方，但是她視野太窄，什麽都看不清……

  “你是傻子嗎？”池月歎息一聲，“這是我個人的事情，你不該把自己牽扯進來。”

  “你怕是想挨打。”喬東陽摟緊她，“池月，不要和我分得這麽清楚。”

  “我不想你有危險……”

  “在這個世界找一個契合的靈魂和肉體，比沒有危險要困難得多，我很慶幸呢。當然，我更不怕危險，人生嘛，就是經曆……”他似笑非笑，餘光掃了掃四周，調侃道，“更何況這裏並沒有危險，很好的二人世界，不是嗎？”

  沒有危險。

  是的，這裏隻有凶險。

  剛才掉落的時間那麽久，誰知道他們被埋了多深。

  池月掐他一下，“喬東陽，說不定我們會死？”

  “不要胡說！”

  喬東陽心口一窒，緊緊摟住她。

  “……我想說話。”池月突然固執起來，她心跳得很快，突然很害怕這一刻的安穩就是人生的結束，如果是這樣，那她一定要多和他說幾句話，把心裏的想法都告訴他。

  那樣，即便他們出了意外，也不會有遺憾。

  “你能不能聽我說？”她突然放軟嗓子，

  這樣的她，喬東陽無法抗拒。

  對未來的恐慌和無助，讓池月的不安達到了極點，她手心出汗，緊緊抓他，又緩緩鬆開，“喬東陽，你的那些擔心全是多餘的，你的醋勁也是莫名其妙。我這輩子就隻喜歡過你一個男人，也隻有你一個男人……”

  “我知道。別說這個，很羞澀的——”

  “你閉嘴，讓我說。”

  喬東陽沒了聲音。

  “你說我對你冷漠，其實隻是我不習慣跟人熱絡，我也不知道要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情，多了，怕用力過猛……”池月咽了咽唾沫，迎著黑暗望住他的方向，“如果我沒死，你這個男人，就是我的了。這輩子都不用擔心我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

  她的突然情緒化，喬東陽有些意外。

  沉默片刻，低低一笑。

  “此話當真？”

  “當真。”

  “可惜……”他喟歎，“沒有辦法把這句話記錄下來。”

  “記下來幹嘛。”

  “免得你賴賬。”

  “我不是這樣的人……”池月攀住他的肩膀，把他緊緊摟住，“我會用盡全力去愛你。請你，也如此。”

  喬東陽狠狠一震。

  他摟抱池月的雙手有些發顫。

  “我會。一定會。”

  池月腦子發暈，不知是被他抱得太緊無法呼吸，還是這個狹窄的空間缺氧而令人窒息，她隻能緊緊依附著他，才能抵抗那種仿佛要被帶入地獄的暈眩感。

  “喬東陽？”她想找他說話。

  “嗯。”

  “你是為什麽喜歡我的？”

  “大概是——”他想了想，“那次在酒店，我打開門的一瞬間。”

  “……假不假？當時你多討厭我，我又不是不知道。”

  “確實假。”喬東陽沉默一下，在池月的帶動下，想起了兩個人過去經曆的種種，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我也不知道，也許隻是某一個瞬間，我看到你，眼前豁然一亮，突然就覺得……這個女人，應該是我的。”

  “不後悔嗎？因為我，你遇上這麽倒黴的事。”

  “後悔。”喬東陽歎息一聲。

  池月一爭，剛吸口氣，就聽他說，“早知道會有今天，我他媽幹點什麽不好？為啥偏偏要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