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芽在晚飯後才找到機會。

  老仙女被池月哄走了，她慢慢跟在鄭西元的後麵，等到四下無人，叫住他。

  “鄭哥！”

  “嗯？”鄭西元滿臉帶笑，“怎麽了？”

  “今天的事，謝謝你。”

  “你已經說好幾次了。”

  呃，是嗎？王雪芽覺得今天的自己精神恍惚，喉嚨癢癢的，明明有很多話，在麵對鄭西元笑盈盈的麵孔時，嗓子眼像是被人毒過似的。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他用詞簡潔帶笑，渾身寫著不在意。

  王雪芽眉頭一皺，“今天在餐廳裏，她本來準備把真相告訴我媽的，可是現在，我有點開不了口……等我媽回去了，我再找機會跟他們說清楚。”

  鄭西元點點頭，“好。委婉點。老人家容易鑽牛角尖。”

  嗯一聲，王雪芽突然瞄他一眼，臉頰飛紅，“其實今天你沒必要承認的……我媽鬧一鬧，也就過去了。”

  她的話很明顯了。

  上次是她找他幫忙，這一次，他為什麽要主動應承下來？

  “我怕失去一個優秀的選手啊。”鄭西元笑了起來，“你爸上次就想讓你棄賽了，你媽今天那個樣子，如果我不把事情解決掉，她說不定會把你直接領回家去。信嗎？”

  信。

  老仙女確實幹得出來。

  “別想太多。這些都是小事。”鄭西元說：“星空行者已進入關鍵階段，不能再節外生枝，少了池月已經是損失，再少了你，我這節目還做不做了。”

  他在笑。

  可王雪芽知道，自己沒有那麽重要。

  王雪芽腳尖鏟了鏟地麵，心裏忐忑，火辣辣的。

  “就隻是這樣嗎？”她憋半天，鼓起勇氣吐出一句。

  鄭西元一聲不吭地看著她，似乎沒聽懂。

  王雪芽深吸口氣，“我說，你願意這樣幫我，僅僅是怕失去一個選手嗎？”

  “當然不！”鄭西元輕笑一聲，“我們是朋友啊，幫你不是應該的？”

  被反問堵得啞口無言。

  王雪芽與他對視，緊緊抿住嘴巴，目光漸漸變得困惑，猜不透他的心思，內心焦燥又難受，有些話就變得不吐不快了，“是我自作多情了，對吧？”

  話終於挑明了。

  鄭西元要再聽不懂，那就假了。

  他皺著眉頭看她兩秒，像是好笑地掀了掀唇，從衣兜裏摸出煙，慢慢點著一根，吸了一口，“丫丫……是叫這個小名吧？介不介意我這麽叫你？”

  王雪芽一怔，為這個親昵的稱呼，臉頰爬上紅潮。

  “不介意。”

  “好。”鄭西元點頭，懶洋洋地又吸一口煙，眉心擰得生硬，“在組裏，我一直對你是最好的。一是因為阿喬的關係，你是池月的朋友。二是你就像我的一個小妹妹。單純、天真、總吃虧，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你也這樣想嗎？”王雪芽突然拔高聲音，小臉兒紅撲撲的，羞澀又固執，那雙會說話的眼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最純潔的期望，

  滿臉、滿世界，都隻剩麵前這個男人。

  鄭西元頓住。

  一時無聲。

  王雪芽一直在看著他，等待回答。

  她的眼裏有浮起的水霧，即便一個字都沒說，可他耳邊似乎全是女孩兒心碎的聲音。

  鄭西元有點不落忍。

  甚至有點唾棄自己，假裝正人君子。

  在女人的問題上，他沒有這麽嚴肅認真的拒絕過，連最狗血的“像妹妹”的托辭都搬出來，更是丟人而好笑。在他的男女觀裏，要嘛就對人好點，受用了。要麽就幹脆不理，讓人死心。這麽拖泥帶水，黏黏糊糊，不是他的風格。

  他壞壞的想，像這樣的女孩子，傻得像隻小白鴿，都不用玩什麽手段，稍稍對她好點，勾個手就睡到了，人漂亮，身子幹淨，最主要的是她還崇拜他，喜歡他，眼裏有情感。可以說，這種情況下，大部分男人都不會拒絕。

  可他為什麽就睡不下去？

  不是不敢。

  不敢怕池月。

  而是，不敢招惹麵前這雙眼睛……

  女孩兒信任的眼睛。

  姑且做個好人吧。

  鄭西元想著，笑了起來，“你還小，感情不成熟。等過些年，你長大了，就會認清男人，不會再這樣輕易喜歡了。尤其像我這樣的壞男人，要不是我突發善心，把你吃得渣都不剩，你還不知道呢。”

  說罷，他老誠地敲了敲她的腦袋，像個大哥哥對小妹妹那樣，“記住了，這一課，就是告訴你，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知道沒有？”

  王雪芽望著他，久久不語，

  但眼神還是他熟悉的那樣，強得像頭小牛犢子。

  鄭西元看得有點臊熱，受不了這種小姑娘單純的喜歡。

  “回去吧啊。”他扯了扯領口，將煙頭摁滅在垃圾桶裏，朝她擺擺手，“快去，阿姨在等你呢。”

  他大步走人。

  從來沒有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你不是那樣的人。”王雪芽在他背後喊了一聲，似乎牙都咬緊了，“你不是壞男人，你是好男人。”

  “——”

  她孩子氣的喊聲，震得鄭西元脊背發麻。

  他回頭，王雪芽就站在那裏，像是剛才那句話已經用盡了她的力氣，臉頰泛紅，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櫻花似的唇瓣翕動著，像是還想說什麽，終是沒有說出來，楚楚動人，又楚楚可憐。

  有那麽一刹，他血液流速加快，身上溫度升高，有一種抱住她好好憐愛的衝動……

  但他知道，那是男人本能，是欲。不是她要的。

  鄭西元低頭，風流一笑，“別胡鬧了。快回去吧！”

  航天城的黃昏，來得很早，今夜寒流來襲，風沙很大，但在航天城固若金湯的現代化“蛋殼子”裏，溫暖如春，沒有四季，紛紛揚揚的黃沙落到外牆，馬上被特殊設備吹落，卷成一個個灰黃色的小漩渦。老仙女趴在窗口邊，看著這奇怪的盛景，嘖嘖稱奇。

  “丫丫啊，快來陪媽說說話！”

  ……

  鄭西元為王媽媽安排了客房，可老仙女非要和閨女擠宿舍。

  擋都擋不住。

  池月為免影響他們母女倆聊私房話，主動陪喬東陽去了觀星台。

  觀星台的記憶從時光裏拖出來，是有幾分浪漫的。

  那天的他和她，還有520光年的故事，言猶在耳。

  再一次站在觀星台上，池月看著這些設備，不免歎息，“天氣不好，什麽都看不到。”

  喬東陽低笑，走到她的身邊，幫她調試，“明明就是你技術不好。”

  池月瞪她一眼，“說得好像你技術就很好似的。”

  “試試啊？你馬上就知道了。”

  “……”

  池月臉上微燙，似嬌似嗔地瞪著他。

  喬東陽從設備裏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拍了拍微調杆，笑得唇角翹了起來，“說它呢，你在想什麽？”

  “……”

  “池大汙妖王！”

  他輕輕揉一下池月的頭，

  這小動作，幾乎是他標誌性的寵愛動作，溫柔、親近。

  池月不眨眼地看著他，內心一片漣漪。

  這樣的他，是她喜歡的，曾幾何時，閉上眼睛想到的就是他這樣的笑，帶點小小的壞，卻又溫柔地讓她失魂落魄，情難自抑……她想，她是陷得越來越深了。

  “在想什麽？”喬東陽按在調焦手輪上的手指，輕輕一頓，回過頭來看著她，溱黑的眼裏滿是笑意。

  見她愣愣的不答，又湊近她的唇，輕輕一吻，挪開，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樣，隻唇角似翹非翹，帶點小壞地訓她。

  “別犯癡！看你大喬哥教你玩天文望遠鏡。”

  他認真做事的樣子，他溫柔的語氣，還有那蜻蜓點水的一吻帶來的內心衝擊，讓池月心髒怦怦亂跳，止不住的思考，這樣的喬東陽，要是喜歡上別的女孩子，恐怕沒有人會像她這樣一再拒絕吧？

  他在她身上，耐心還能用多久？

  “來，你再來試試！”喬東陽讓開位置，牽著池月的手坐過去。

  池月沒說話，眼睛湊近目鏡。

  “看到了嗎？”

  “……嗯。”

  “看到什麽了？”

  “什麽都看到了。”

  “說說看。”

  “……不知道。”

  喬東陽怔了下，突然扳過她的頭，麵對麵看著她，眼裏的笑，格外溫柔，“心不在焉啊，池小姐。”

  池月沒有否認，撇了撇嘴，樣子帶點乖巧：“想事兒呢。”

  “想什麽？”

  “如果說我一直在想你，會信嗎？”

  喬東陽掀起唇角，使勁兒彈一下她的額頭，“我信你個鬼，你這小丫頭騙子壞得很。你一定在想，早點回去陪你的閨蜜，對不對？”

  這醋味兒。

  一天了，還沒散。

  池月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突然主動的環過去，抱住他的腰。

  “我今天沒有耽誤你的行程吧？”

  喬東陽哼聲，嗔怪地看他，“現在才想起問？”

  池月委屈一撅嘴，他馬上投降：“沒有。我本來也要來航天城，隻是提前兩天而已。”

  這麽說，池月就安心了一些。

  “喬東陽，你會生我的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