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沒有一絲陽光，冬日的風灌過來，幹冷幹冷的。

  天地一片空茫，襯得杜明宇的臉，暗沉而哀傷。

  他喉嚨梗了一下，往裏望，像是想說點什麽，可嘴裏吭哧吭哧好半天，隻剩下四個字。

  “我來看看。”

  看什麽？

  他的聲音太輕。

  情緒卻幾乎要溢出來。

  萬春蘭左右望望，脖子一梗，笑得有點尖銳。

  “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吧？”

  杜明宇嗯了聲，低垂眼皮，“走吧。”

  萬春蘭脆生生應了，回頭給池月告辭，那姿態在池月眼裏，就顯得有些做作了，就好像故意做給池雁看，或者在宣告某種主權。

  池月黑著臉不言語，沒想到，池雁卻突然衝了過來。

  “明宇？！杜明宇！”

  她喊得很大聲。

  可是沒走近，就又停下，搓搓指尖，緊張地望著大門外陰影裏那個男人。躊躇又掙紮。

  “杜明宇？”

  杜明宇沒吭聲，看到池雁，目光一跳，立馬移開視線。

  可是，眼尖的萬春蘭發現，他的眼圈紅了，像是快要哭出來。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萬春蘭的臉一秒就沉了下來，醋味彌漫著，空氣都緊張起來。

  杜俏看這情況，生怕出事，趕緊走過去拉住她，“走吧走吧，我們回吧，別打擾月月他們了。小五哥，小五嫂，你們今兒不用做夜飯，我媽說，讓你們去我家吃。”

  杜明宇悶頭往前走，沒怎麽說話。

  池雁看他走了，又追前幾步，不確定地喊了一聲，“明宇！杜明宇！”

  她本不是個正常人，所有的情緒都來自她簡單的思維，根本就不會顧及別人的想法和看法。

  看她倉皇失措的樣子，似乎要衝出大門，池月心尖尖一刺，一把拽住她。

  “姐！你幹什麽？”

  池雁回頭，無辜地指了指門外，“明宇……是明宇？”

  對於她和杜明宇的感情，池月是從頭看到尾的。池雁從小到大，心裏就隻有一個男人——杜明宇。她能夠想起杜明宇不奇怪。可是這麽多年了，杜明宇從來沒有主動來看過池雁，當年的分手，也是他單方麵提出來的……

  當時的池雁，已經無法回應。

  在那種時候，他提分手，池月認為是非常可恥的。

  因此，池月不會原諒，也絕對不允許這樣的男人再來禍害池雁。

  她沉著臉，“不是杜明宇。你看錯了。”

  “不是明宇嗎？”池雁一臉糊塗。

  兩人已是多年未見，容貌都有改變，池月斬釘截鐵這麽說，池雁猶豫了，對自己的眼睛產生了懷疑。

  池月點點頭，扶著她往回走，“我們回去和小天貓玩吧，你聽到沒有？天貓好像在叫姐姐呢~”

  “在叫我嗎？我是姐姐？”

  “是啊，你是天貓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

  池雁哦聲，神色有些落寞，步子邁得很慢，兩隻腳像是拖在地上的，一步一步，慢慢吞吞地走著，嘴裏嘟囔不停，“明宇去哪裏了呢？”

  池月沉默，看她一眼，“你聽到沒，是天貓在叫你？”

  “他不是讓我等他嗎？他說會來找我的。”池雁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注意腳下。”池月歎氣，打亂她說話的節奏。

  “哦。”池雁應著，還在自己的世界裏，“我都等他好久了，他為什麽就是不來呢？”

  “池雁。”池月突然停下腳步。

  池雁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瞪大眼看她。

  池月盯住她，沉吟片刻，認真說：“杜明宇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

  “他和別人好了。他結婚了，有孩子了。”

  剛那一一刻，池月突然下了決心，要拔掉池雁心裏這根毒刺。雖然真相會讓她難過，但總比讓她惦念那個男人一輩子好。而且，杜明宇回來了，總在村子裏晃悠，今天不說清楚，往後說不定更加麻煩。

  她以為，以池雁現在的思想，即便會難過，但哄哄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聽完她的話，池雁怔愣一秒，流淚就珠子似的落下來。

  淌著淚，咬著唇，卻不發出半點聲音。

  “姐！”池月受不了她這個樣子，替她抹眼淚，“你別想他了。乖乖養病，等你好起來，咱們找個更好的男人。這世上，比他優秀的男人多了去了……”

  池雁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

  池月緊抿著嘴，看她洶湧而出的淚水，除了拭擦，不知能說什麽。

  “明宇說過的。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麽，他都不會拋棄我的，他怎麽會跟別的女人結婚，還跟人生孩子了呢？”池雁抬起淚眼，委屈巴巴：“月月，你在騙我，對不對？”

  唉！

  池月心裏像堵了塊大石頭。

  “剛才那個女人，萬春蘭，你聽到阿俏叫她什麽了嗎？”

  池雁懵。搖頭。

  她隻顧著和天貓說話，沒有注意別人。

  “阿俏叫她小五嫂，她就是杜明宇的老婆。”

  池雁睜大眼睛，像聽了個荒唐的故事，居然破涕為笑。

  “月月騙人。她都不好看，沒有我好看……明宇怎麽會跟她結婚生孩子？月月，你是在逗我，對不對？”

  池月漆黑的眼，浮上一層霧氣。

  “沒有。我沒有騙你。池雁，你其實是知道的，對不對？”

  剝開池雁的傷口，知道她會痛，池月還是這麽做了。

  她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像個劊子手。

  “不要再逃避了，池雁，你該清醒了。我們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我們要愛惜生命，沒人疼，就自己疼自己。這些情情愛愛的小事，不重要。杜明宇背叛你，是他配不上你。他要分手，那就讓他滾好了！你應該笑著看看他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鬼樣子……”

  池雁雙眼越睜越大。

  她看著池月，雙眼迷惑而茫然。

  “月月在騙人，騙人的。”

  池月扳住她的肩膀，讓她麵對自己的眼睛，“池雁，這些年，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肯走出來。難道是真的一無所知嗎？我不相信。你隻是不願意去接受，不願意去相信，對不對？”

  “不……”池雁長長喘了口氣，麵色惶惑。

  池月定定看她，眼睛帶著力量與鼓勵，“姐，能幫你走出來的人，隻有你自己。你能幫幫自己，幫幫我嗎？幫我把姐姐找回來，好不好？”

  “月月……”池雁囁嚅著唇，“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池月歪歪頭。

  與她四目兩對。

  那雙清亮的眸子，茫然而空洞。

  唉！

  池月終是放棄，慢慢攬緊她的肩膀，摟入臂彎。

  “聽不懂也好。走吧，我們去和天貓玩。”

  “不！”池雁難得的有了主見，伸手撥開她，固執地說：“我要去找明宇……我要親口問他。”

  “……”

  池月雙唇緊抿。

  “不夠丟人嗎？”

  “？”池雁看著她，搖頭。

  “不要再找他了。”池月斂緊眉頭，“我再告訴你一次，杜明宇已經結婚了，他和萬春蘭生了個女兒。他們的女兒已經三歲。你聽清楚了嗎？”

  池雁一動不動。

  就那麽看著池月，看著看著。

  那眼裏的神色是有變化的……

  不停在變，像從一個荒漠裏走來的旅人，焦躁、驚恐、逃避、痛苦……慢慢地，如一潭死水。

  “哦。”她突然落淚，扁著嘴抽泣一下，轉身進屋。

  這個反應大出意外，池月覺得怪異又驚慌，緊跟了上去。

  “姐！”

  池雁默默不語，眼淚小溪似的往下淌，就是不說話。

  天貓就在堂屋裏，看到池雁，真的叫了一聲“姐姐”，但池雁沒有看它一眼，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池月過去拍門，裏頭沒有動靜。

  怎麽叫，池雁都不回應，隻有壓抑的哭聲傳出來。

  池月無奈地靠在門上，慢慢滑落，頹然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