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瞥他一眼，沒說話。

  喬東陽拍拍挽在胳膊裏的手，深目裏的笑，更濃了，也更冷了。

  他倆走到大門，兩個安保果然攔在那裏。

  “你好，請出示你的請柬！”

  喬東陽看他們一眼，是生麵孔，臉上的笑就燦爛起來。

  “沒有請柬，是不是不讓進啊？”

  有些人天生氣場強大，刷臉比刷票更有用。

  喬東陽就是這樣一種人，那冷漠帶冷笑的樣子又狂又拽，保安被他問愣，不敢怠慢，朝裏麵喊了聲負責接待的人，“王伯。”

  很快，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出來，看到喬東陽，臉色一變，馬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哎喲，東陽少爺到了。快請進，快請進！”說罷又瞪了兩名安保一眼，“沒眼力勁兒！主人家都不認識？”

  門口的人低頭，都不敢說話。

  喬東陽緊了緊池月的手，冷笑一聲，望著熱情的王伯。

  “就這樣進了？不用安檢一下？”

  王伯聽出他話裏的諷刺，尷尬地一笑，“你說哪裏話，沒那麽複雜，請！裏麵請，老太太在影園裏，快去吧。天天都念叨你呢。”

  喬東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帶著池月往裏走。

  如池月所猜，裏麵還真是一個大園林。

  不過，建築風格和公園不同，明顯是私人的宅院，隻是麵積極大……

  走了好一陣，到了影園。

  池月又一次聽到喬東陽的咳嗽。

  她擔心地問：“真不用吃藥？”

  喬東陽笑著咳嗽，還有心情逗她：“不是已經吃過了？你還想讓我吃？”

  他說著就來捉池月的手。

  池月：“……”

  她又好笑，又好氣，飛快縮回手。

  “再貧！擰斷你。”

  “好狠的女人。你是要擰哪裏？”

  “……”

  影園裏坐了好些人，除了喬正崇和董珊，池月一個都不認識。

  看到他們出現，董珊遞來一個友好的眼神，甚至在池月看她時，朝她微微點頭一笑。

  池月也回她一個笑容。

  但她總覺得今天的董珊有些不一樣。

  昨天在她的麵前，董珊是溫柔而平和，也能侃侃而談，是個大方得體的家庭女性。可是今天，在這些人中間，她似乎……低調了很多，表情和動作甚至有點小心翼翼，那謹小慎微的樣子，好像生怕自己出了風頭。

  池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看了喬東陽一眼，見他麵不改色，除了偶爾咳嗽，並沒有半點異樣，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鎮定地陪他坐下，不輕易開口。

  “東子！”

  喬正崇在喊他。

  “你這臭小子，不知道去給奶奶賀壽？”

  喬東陽已經找位置坐下了，被他爹一喊，聳聳肩膀，又滿不在乎地站起來，給池月遞個眼色，帶著她往裏走。

  那裏有一群人正在說話，中間太師椅上是一個白發老太太，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唐裝，滿臉皺紋，但精神矍爍，看上去身體很好。

  “奶奶，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日月昌明、鬆鶴長春，笑口常開、天倫永享。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喬東陽說了一堆賀詞，打斷了老太太和別人的敘話。

  老太太回過頭來，朝他笑了笑，很隨和的樣子，但臉上並沒有收到了“一堆賀詞”的欣喜。

  “來了？趕緊找地方坐吧。”

  這一聲回答，也太冷淡了！

  哪是奶奶見到孫兒的樣子？

  不過，喬東陽那一堆像背誦的“賀詞”，也同樣不顯真誠。

  池月聽著，腦子裏全是問號。

  原本，她以為人家會對她的身份好奇，喬家的長輩也會問她。然而，她想多了，那老太太的視線多一眼都沒在她的臉上停留，一秒就挪開，繼續與她旁邊的中年女人說話。

  喬東陽並不尷尬。

  盡完義務，他轉身就走開。

  董珊在那邊喊：“東子、池月，坐這裏來。”

  喬東陽聽見了隻當沒聽見，池月卻在看到董珊的目光時，稍稍停頓了一下，略略尷尬。

  “喬東陽。”她小聲說，“你不過去？”

  “過去幹嘛？”喬東陽停下，睨她一眼，“你想去？”

  “……我是無所謂的。反正都不認識。”

  都不認識，反而董珊還能說上幾句話。

  她是這麽想的，但不願意幹涉喬東陽的行為，所以沒說。

  喬東陽哼笑一聲，就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換了一個方向，走到了喬正崇和董珊那邊，懶洋洋地坐下來。

  這會兒還沒有開飯，大家都在園子裏聊天。喬家是一個大家族，人口眾多，今天來的都是親戚，彼此都是認識的人，跟誰比較要好談得來，就跟誰坐在一起。

  池月剛坐下，董珊就跟她介紹身邊的人。

  七大姑八大姨說了一圈，池月一個也沒記住。

  但從董珊的介紹裏，她到是了解到了喬家的一些事。

  喬正崇有兄弟姐妹五個，一個哥，一個弟，一個姐，一個妹，他居中。

  五個兄弟姐妹又都有自己的孩子，有些已經有了孫輩，就喬正崇這一房，隻有喬東陽一個獨子，連個閨女都沒有。

  說實話，池月有點詫異。

  董珊居然沒有自己的孩子？

  她先前以為，喬東陽跟她不對付的原因，可能有和繼弟繼妹不和這種狗血的家庭因素存在。

  沒想到，董珊和喬正崇，隻有喬東陽一個孩子。

  這是為愛犧牲，還是別的原因啊？

  池月想得有點多，喬東陽卻渾不在意，整個人像個軟骨頭似的倚在沙發裏，冷著一張臉，像個大爺，比他爹的架子還大，跟誰也不親，對誰也不搭理……

  而且，池月還有一個恐怖的發現。

  她和喬東陽坐過來後，那些原本和喬正崇和董珊聊天的人……居然都被嚇走了。

  他們畏懼喬東陽——

  對！她絕對沒有看錯，那些人看喬東陽的目光，不是不友好，而是帶了一些討好和懼怕的，甚至不敢在他麵前久留，說幾句好聽的話就趕緊走人。甚至都沒有人向他打聽，池月是誰。

  這是什麽親戚啊？

  池月的好奇心被撩起來了。

  “餓嗎？”

  喬東陽突然問她。

  池月注意力被拉了回來，搖頭一笑。

  “不餓。”

  園子裏有吃的，不過沒有人動。

  池月當然不好意思一個人在那裏吃。

  然而，喬東陽不在意。

  他瞥一眼池月的不盈一握的腰，“你都餓瘦了。再瘦下去，一用力，你這腰就斷了。”

  “……”

  哪是餓瘦的。

  是今天她這套衣服太修身了。

  所以，坐著都是不舒服的。

  “真的不餓。”她想想又問，“你想吃東西嗎？”

  喬東陽嗤一聲，懶洋洋地看她，還沒有說話，就又咳了起來。

  “不吃不吃，煩死。”

  “……”

  池月有些擔心他的身體，喬正崇和董珊也察覺到了他的狀態，轉過頭來看他。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董珊在問。

  喬東陽勾起唇，充耳不聞。

  這就讓池月很尷尬了。

  因為董珊真的非常友好，她這麽冷情的人，都做不出來傷害她。

  “他有點感冒，沒什麽的。”她代喬東陽回答。

  董珊臉上的尷尬稍稍緩解，“還是得多注意，最近天氣變化大。”

  “嗯。”池月點頭。

  “我們東子粗心，池小姐，有勞你多費心了。”

  “應該的。”池月微微一笑，看了喬東陽一眼，“這是我分內的工作。”

  董珊了然地笑笑。

  ……

  陸續有人進入影園。

  照例都是先去跟老太太打招呼。今天她是老壽星，輩分也是最大的。當然，這些人照例看到喬東陽就躲得遠遠的，把對他和喬正崇的客氣話說完，都閃到別地去了。

  池月看著這情形，忍不住了，扯了扯喬東陽的衣袖。

  等他低頭，她湊過去問：“你是瘟神嗎？他們為什麽怕你？”

  “我是太陽神！”

  喬東陽嘴角勾起一側，漫不經心地掃一眼在場的人，“喬氏是家族企業。這些人……都靠喬氏企業養活。”

  嗯？池月還是不太明白。

  喬東陽吸口氣，手指輕輕叩著椅子，“你以為他們是怕我嗎？是的，他們就是怕我。怕我以後不給他們飯吃，把這些混吃等死的家夥通通都開掉！”

  “！”

  池月聽著有些不可思議。

  她當然不知道喬老爺子生前立下的遺囑，隻覺得喬東陽這個人簡直傲嬌得了極點。

  “得了吧你。趕緊上天！”

  “不信？”喬東陽挑挑眉，看她。

  池月似笑非笑，“信。”

  這表情，就是不信了。

  喬東陽哼笑一聲，看著她，眼裏趣味更濃。

  這時，又有人進來了。

  一個挺有氣派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麵，身後跟著兩個年輕人……

  “那是東子他大伯。”董珊給池月介紹。

  池月一怔。

  她對喬東陽的大伯不感興趣，目光的焦點，在他大伯的背後。

  與他一同前來的年輕男人——

  “怎麽會是他？”

  段成程。

  那個當眾向池月表白又吃了癟的家夥。

  喬東陽也注意到了，眼裏露出一抹冷然的笑。

  “還有一個，是我堂哥喬瑞賢。”

  ……

  同樣，池月對他堂哥也不感興趣。

  她奇怪的是段成程，出了那事之後，他不是休學了嗎？怎麽會跟喬家人混在一起？還到了喬奶奶的壽宴上來？

  “東子！稀客啊！”

  大伯喬正元走過來，打了個哈哈，又把喬瑞賢招呼過來。

  “你們兄弟倆，好久沒見過了吧？瑞賢，你得多向東子學習，他那個東陽科技，可是被主流媒體都點名表揚的，你這弟弟，現在是優秀企業家代表……”

  喬瑞賢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視線就關照到池月臉上了。

  漂亮的女孩子，走到哪裏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但池月敏感地發現，他看她的目光，不是純粹男人欣賞漂亮女人的目光。

  那笑容，有點陰。

  “池月小姐，久仰大名啊。”

  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池月笑了笑，並沒有怯場。

  “你好，久仰不敢當。”

  “天降奇兵我可是一期都沒有落下，全程看到最後的。還有那個資格賽……可惜啊，要不是最後那一場你輸給林盼……”

  “二哥！”喬東陽打斷他，忽然漫不經心地開口，“你這歲數都白長了啊？還是隻長肥肉，不長腦子？”

  喬瑞賢臉色一變。

  他有喬家優良基因，人不醜，缺點就是那微胖的體形。

  喬東陽可真是一點臉都不給。

  喬瑞賢暗暗咬牙，又不得不陪著笑。

  “東子。我就隨口說說，其實我是池小姐的支持者……”

  “哦。”喬東陽漫不經心地笑，“那你先把讚助費給了吧，這樣支持，會比較有誠意。”

  “……”

  喬瑞賢被他僵在那裏，無言以對。

  “東子！”喬正崇想要喝止兒子，喬東陽卻不耐煩了。

  他翹起一側唇角，拉了池月一把，站起來重重咳嗽了兩聲，“不舒服，先走了。”

  “東子，你這是做什麽？”

  喬正崇氣得七竅生煙。

  奶奶過八十大壽，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走。

  他的任性張狂，喬正崇是領略過的，但平常隻有他們父子，氣過了就算了，這是大庭廣眾之下，親戚們都看著呢，他不容喬東陽這麽任性放肆。

  可偏偏，喬東陽是真的半點不肯順著他。

  他拉著池月的手腕，頭也不回往外走，客套話都懶得說。

  四麵八方全是審視的目光，池月如芒在背。

  但她沒有抗拒，也沒有勸喬東陽。

  吃誰的飯，她拎得清楚，不了解別人，更不會強出頭。

  “咱們現在去哪兒？”她小聲問。

  “回家！”

  “去醫院吧？或者去買點藥！”池月建議，“你咳得太厲害了。這樣不行的。”

  喬東陽嘴唇扯了扯，“裝的。咳咳咳——走快一點，傻子！”

  池月：“……”

  她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笑。

  裝病這麽搞笑的事，居然是喬東陽幹出來的？

  她抿著唇跟上他的腳步，穿過人群，走得坦然而大步。

  不曾想，一個人突然衝了過來，堵在了他們的麵前。

  “池月！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