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池月聽過最野性的話。

  還是從喬東陽的嘴裏說出來的。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喬東陽卻不以為意，幽黑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有點危險，“什麽表情？”

  池月：“你是認真的？”

  喬東陽唇角揚起了笑意，“是呀，是不是很開心。不過嘛，今天饒過你。去吃飯，完了洗個澡休息，下午好好發揮。不要想勝負，盡力就好。”

  “我知道。”池月想想，覺得自己這樣有點矯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不是輸不起的人。技不如人，輸了我認。”

  喬東陽捏捏她的臉，“我知道你不是輸不起，你隻是怕輸了我。”

  “……喬先生。你知道臉是怎麽寫嗎？”

  喬東陽把臉低到她的眼前，“這樣寫的。要不要親一下？”

  池月看著這張俊美的臉，與他斜過來的視線對上，遲疑幾秒，突然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我走了！”

  溜得飛快。

  臉上被唇片掃過的熱氣還在。

  喬東陽摸著臉，看到門重重合上，好一會才慢慢站直，拉了拉褲子搭起的小帳篷，籲一聲，坐在池月坐過的椅子上，回想鄭西元說的話。

  “要就是不要？不要就是要？那她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擼臉，他忍不住笑。

  這是瘋了吧？

  ……

  下午的比賽兩點開始。

  池月午休好過去的時候，看台上已經坐滿了人。

  今天就要出比賽結果，現場氛圍比上午更緊張。

  池月往看台掃了一眼，沒有看到喬東陽，徑直走向劉教官，在他的指導下熱身。

  除了轉椅、衝擊塔、失重操作三個項目外，還有兩個體能小考核，仰臥起坐和引起向上，這兩個都是基礎部分，不是有技巧和臨時抱佛腳就可以轉敗為勝的。

  劉教官沒有說太多，給池月的要求是保三爭一。

  轉椅、衝擊塔、失重操作必須勝，兩個基礎考核，爭取贏一個。

  隻有這樣，池月才有希望獲勝。

  池月狀態不錯，靜靜聽完，去熱身。

  林盼在與她相距不到兩米的地方，彼此都能清楚地聽到對方。

  “你今天找大喬哥，是說比賽的事嗎？”

  林盼的聲音很輕，剛好進入池月的耳朵。

  “嗯？”池月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問，轉頭看她，“跟你有關係嗎？”

  林盼笑了笑。

  她走近池月一點，壓腿，“好奇行不？”

  “不行。”

  “那要不要我告訴你，大喬哥跟我說了什麽？”

  林盼聲音帶笑，心情似乎很好，那雙漂亮迷人的眼睛彎起來，看人的時候，似乎會發光，“你就不好奇嗎？”

  池月淡淡說：“不好奇。”

  林盼微愕，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退卻，笑容反而擴大了，“他說你是一個優秀的航天人才，如果今天被淘汰在資格賽，是星空計劃的損失，十分可惜。我認可他的話，就我們這六十個人裏麵，你絕對排前三。”

  池月微笑，不說話。

  林盼眼風刮過來：“你聽懂大喬哥的意思了嗎？”

  池月看她一眼，“直說吧。這裏沒別人。”

  林盼壓住腿，柔軟的腰肢弓了下去，出口的聲音似是憋著一股勁兒，聽不出完整的情緒，“他希望我放你一馬。”

  此時場地很嘈雜，比賽尚未正式開始，很多人在講話。

  可是池月什麽都聽不到。

  很奇怪的，她的心突然有點涼。

  林盼做了幾個動作，直起身，看著池月變冷的臉，“他是個驕傲的男人，我很喜歡他。說實話，他的要求讓我很意外，我以為在他心裏，你才是贏家。沒有想到呢，他也和大家一樣，也認為你不是我的對手。”

  上午喬東陽在看台上鼓掌喝彩。

  不僅池月看到，林盼也看到了。

  “是嗎？”池月克製著情緒，平靜的笑，“我也很意外。”

  林盼審視著她，“大喬哥這個要求，讓我很為難。池月，你和他一樣，是個驕傲的人，我想問問你，你當真願意我放你一馬？”

  嗬！

  池月靜了靜，笑著問：“你這是攻心戰嗎？”

  “你當然可以這麽認為。”林盼不以為意的笑著，“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想把決定權給你。池月，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可以讓你贏。”

  池月哼笑一聲，看著這個比她個子高得多的女人。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說出這句話，不是嗎？”

  “是的。”

  “所以你為什麽問？”

  “為了喬東陽。”林盼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我不願意他失望。”

  池月深吸一口氣。

  “林盼，我們尊重比賽吧。這是競技，我們要有專業精神。”

  “很好。”林盼眉目都笑了開，“你讓我佩服，我很期待接下來的比賽。嗯，不止這個賽場。”

  池月散漫地撩她一眼，不說話。

  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競技靠的是真本事，她並不希望誰讓她，更不能理解喬東陽為什麽會向林盼說出那樣的話。是他太相信林盼，還是幼稚？他不知道會讓她難堪嗎？

  輸贏都要坦蕩蕩。

  比賽開始，第一輪引體向上毫無懸念的結束，在力量類別的項目裏，林盼就像投入山林的鳥兒，輕鬆自在地碾壓池月。

  第二輪仰臥起坐，是比較關鍵的一環，也是所有對池月寄予厚望的人，最為看重的一場，因為如果這一場輸了，池月隻能淘汰。

  有懸念，就會引來關注。這一場的直播觀看人數是最多的——

  結果池月不負眾望。

  贏了。

  於是比分變成，林盼VS池月：5：3

  池月必須在接下去的三輪全部獲勝，才能贏得資格賽。

  大家都知道轉椅是池月的強項，她上次天降奇兵中取得的成績，至今沒有任何星空選手超過，衝擊塔和失重操作兩人沒有比較過，但池月比較吃虧的是，林盼有過專業的訓練，她沒有。

  這本身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比賽。

  但是，池月當初錯過星空選手報名資格，選擇以天降奇兵前來，就必須接受這樣嚴苛的考驗才能服眾。

  十分鍾後，比賽開始。

  不出意外，池月在轉椅上以9分10秒的成績碾壓林盼。

  在這個項目上，她是王者，無人能出其右。

  池月扳回一分，比分變為5：4。

  受到勝利的鼓舞，池月的粉絲瘋了，看台上的觀眾也瘋了，一波波人全都在大吼“池月”，希望她能逆風翻盤。

  在觀眾殷切的期望裏，池月再一次逆襲，在衝擊塔比賽中，力克林盼，再得一分。

  大屏幕上的比分，變為5：5。

  紅色的。

  當攝像師的鏡頭數次以特寫的方式將兩個“5”展現給觀眾的時候，整個賽場都沸騰了。

  比賽進入決勝局。

  成敗在此一舉。

  場上“加油”聲如雷貫耳。

  工作人員在準備比賽器材，池月在場邊休息喝水。

  王雪芽不停叮囑，“你不要緊張。這個項目特別需要你穩定情緒，越慌會越亂……”

  這個失重操作的比賽，簡單解釋就是，選手穿上厚重的宇航服進入模擬太空艙，在太空艙的失重狀態中，脫下航天服，再穿上航天服，出艙。

  過程說來輕鬆，但失重狀態下，每一個步驟都相當艱難。

  “月光光，咱們太吃虧了。林盼受過專業訓練，你沒有……”

  “劉教官不是給我培訓過了嗎？”

  “時間不夠啊，這個要熟能生巧。”

  “行了。”池月額上的汗水沒有幹透，眼神卻格外銳利，“快開始了。”

  這一套艙內航天服是東陽科技采用新型材料製成的，不如老式的航天服那麽笨重，但重量仍然達到了20公斤。

  兩台模擬太空艙並排在一起，池月和林盼在總教官的發令槍響後，各自拿起放在身邊的航天服開始穿戴好，然後進入模擬太空艙。

  池月看不到林盼的情況，對失重空間的狀態極為不適，必須要努力克製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按照操作步驟一步一步進行下去。

  很難。

  從未有過的難。

  耳邊沒有聲音，世界俱寂。

  艙門是關著的，池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脫下艙天服，可是再準備穿上去的時候，發現帶軸承的關節不太靈活了。航天服的設計是極為精妙的，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就嚴重影響到她的使用。

  池月緊張起來。

  脊背濕透。

  她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抬一下腳，動一下手都變得困難。

  ……

  艙內有攝像設備。

  場上的觀眾可以通過大屏幕看到池月和林盼在艙內的情況。

  入艙和脫衣的環節，池月領先林盼。

  可是，她速度越來越慢，林盼漸漸超過她。

  喬東陽就坐在看台上，四周不停傳來議論的聲音，陪坐在側的鄭西元也緊張得不行。

  “阿喬。”

  喬東陽喉結一滾，“嗯。”

  “不容樂觀啊。”

  林盼一直在有條不紊的在穿戴航天服，也許是她沒有淘汰的風險，壓力也比池月小，整個過程中，她麵色顯得很平靜。相反，池月的情況明顯越來越不好了——

  喬東陽沉著臉，沒有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慢得像蝸牛在爬。

  林盼準備出艙了。

  觀眾席沸騰起來，尖叫陣陣。

  “哇！林盼加油！”

  “唉！池月輸了。”

  兩個不同的態度和聲音，交織一起。

  終於，在眾人的目光中林盼打開艙門，從容地鑽了出來。

  鄭西元倚在看台的椅子上，捂了一下臉，不敢去看喬東陽的臉色。

  “這個林盼，不是都說好了嗎。”

  ……

  池月是在五分鍾後出來的。

  輸了林盼五分鍾，結果不言而喻。

  站在模擬太空艙前，穿著厚厚航天服的她，透過航天服頭盔的鏡片，看見了看台上的喬東陽。運動場的燈光像是在他的身上塗了一層淡淡的亮色，很好看，很吸引人的目光。

  池月看不到他的表情。

  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在看她。

  “月光光。”王雪芽衝過來抱住她，嗓子喊劈了，說話聲音有點啞，“來，咱們先把衣服脫下來，這破衣服怪重的。”

  池月沒有動。

  “你別這樣。”王雪芽輕輕拉她，眼睛都紅了，“很多人看著你。很多。很多。咱們要漂亮一點。”

  是很多。

  場內場外，無數人關注這場比賽。

  新晉人氣選手池月VS一號種子林盼。

  “來，我幫你脫。”

  王雪芽怕她傷心，手都顫抖起來。

  失敗是一件讓人難堪的事。

  而且，這是一場影響命運的比賽。

  失敗和成功，對池月來說，將會麵臨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很多人都在替她惋惜，池月的感覺卻有點麻木。

  直到她看到喬東陽起身，離開看台，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前——

  “小烏鴉。”池月突然出聲。

  “我在，怎麽了？”王雪芽巴巴看著她。

  “你見過我哭嗎？”

  “……沒有。”

  “想不想看看？”

  王雪芽愣住，幫她脫航天服的手僵在那裏。

  池月是彎著腰的，那滴淚落下來的時候，攝像鏡頭拍不到，但她清楚地看見了，就落在航天頭盔的鏡片上，晶瑩而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