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的語氣不無嫌棄。

  喬東陽哼笑，“想看什麽？”

  池月想了一下，“宇宙，太空，星雲圖，電影裏那種畫麵……”

  “那得去電影院。”喬東陽漫不經心地說完，拉著她的手走到另一邊，“要看星星，用這個儀器。”

  “哦……？這也是天文望遠鏡？”

  兩台天文望遠鏡仿佛倒扣的梨，以一種古怪的造型存在著，口徑約有十五米，觀測結果需要用設備導入電腦，喬東陽一個個指給她，仿佛在介紹他的大玩具。池月聽著，看著望天鏡冰冷的質感，心裏湧入一種怪怪的感覺。

  ——此刻的觀星台仿佛遠離了世界，變成一個巨大的飛行器，漂浮在太空。

  宇宙俱靜，隻有他們兩個，呼吸很近，觸手可及。

  星河就在她的眼前，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象，不像觀看圖片那樣有距離感，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於眼前，是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個她無法探索卻充滿了好奇的神秘世界……

  “有一天，我想到那裏去。”

  喬東陽在她耳邊輕聲說，手滑在電腦導出來的圖片上，“這裏，還有這裏……”

  “……可這到底是哪裏？”

  “這是距離地球520光年的地方，在星雲表中排列為第44號，因為形象似蜂窩，被稱為蜂巢星團，又叫鬼星團……。”

  池月哦了一聲，“明白了，這就是巨蟹座。”

  “……”

  喬東陽低頭看著他。

  池月：“……早就說過了，我對天文學也是有研究的，十二星座都明白。”

  “咳！”喬東陽深吸一口氣，“你是想氣死我？”

  池月挑挑眉梢，不以為意，忽而笑笑，“喬東陽，我突然有點明白了。”

  “明白什麽？”

  “明白你為什麽對探索宇宙這麽敢興趣。”

  喬東陽哼笑，“不，你不知道。”

  池月：“你肯定是巨蟹座的，對自己的星座感興趣，所以想上去看看，難道不是？”

  喬東陽沉默了許久。

  “我什麽巨蟹座？我是喂狗座的。”

  “……”

  好了，全齊活了。

  天狗座，打狗座，喂狗座……

  池月笑笑，正想說隻差一個吃狗座了，就見喬東陽突然沉下了臉，“探索宇宙，探索未知，是因為我恐懼。”

  恐懼？池月重新抬起頭來，認真看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到一絲玩笑的意味。

  可惜並沒有，喬東陽很認真。

  然而，恐懼這個詞怎麽會從他嘴裏出來？他那樣的家庭出身與成長環境，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橫著走豎著走都不怕的混世魔王嗎？

  她指節輕叩一下桌子，“你，還是喬東陽嗎？”

  “……你說呢？”

  “不會是突然接收到外星人發來的宇宙電波，發現了某種基因突變吧？”

  喬東陽一把抓住她的手，順勢握在掌心，不解釋，也不看她。

  他的視線盯著從天文望遠鏡裏導出的畫麵，用一種近似於低喃的聲音說：“恐懼並不值得大驚小怪，每個人都會有。”

  池月遲疑一瞬，“你恐懼什麽？”

  “未知。”他說：“人的恐懼，一般來源於無能與未知。而克製未知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了解它。”

  池月抿抿嘴，不吭聲。

  喬東陽瞥她一眼，神色平淡，“舉個例子，小時候，我外婆總愛講鬼故事，聽完我不敢一個人睡覺，怕黑暗裏會突然蹦出來一隻鬼……後來我就發現了。怕什麽，就去看什麽，看明白了，也就不怕了。再後來我越來越堅信這個道理，戰勝恐懼，就是接觸它，研究它，征服它……”

  “好像有點道理。”池月琢磨著，眉梢揚起一個弧度，“所以，為什麽你會畏懼宇宙？”

  喬東陽沒說話。

  池月一笑，指著他：“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是外星人吧？”

  喬東陽猛地扼住她的手指，把她拉下來，“大概是因為除了宇宙之外，我找不到未知領域了吧？”

  “！”

  狂得可以啊，哥們兒？

  池月都快被他狂出病來了。

  “所以，你轉彎抹角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喬東陽先生，已經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喬東陽哼笑，掌心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拉近一點，翹起的嘴角像抹了一層暖陽，吐出的聲音格外溫柔好聽，“我是想告訴你，你為什麽會總是沒有安全感？是因為你恐懼。而你的恐懼——如果不是無能，就是未知。”

  她沒有安全感？

  她恐懼？她無能？她未知？

  池月冷冷看著他。

  喬東陽：“你把自己包裹得這麽嚴實，讓自己變得這麽強，拚命學習，努力賺錢，是為什麽？無非是因為你沒有安全感，你對這個世界感到恐懼。”

  池月眼神漸漸變暗。

  他還在說：“你沒有力量，你就讓自己變得有力量。你沒有安全感，你就從知識、從學習、從金錢，從生活的方方麵麵中去獲取安全感——當你對生活的本質了解得越多，你的未知就開始變少……”

  “喬東陽！”池月打斷他，深吸一口氣，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心理學家？”

  “你這話裏，有諷刺的意味嗎？”

  “有。”池月抬了抬下巴，“我不是宇宙，不是星雲圖，不是你的未知……你收起你的望遠鏡，對我少點興趣！”

  “……”

  喬東陽看著她變化的臉。

  久久，慢聲一歎。

  “行！我不說了，一會又要扣分。”他揚眉一笑，掌心輕撫過她僵硬的後背，像是在安撫她深藏的情緒，又像是在為自己的“演說”做最後的陳詞，“池月，每個人的感受不盡相同，你可以沒有恐懼——但我希望我的出現，能減少你的不安全感，讓你多一些力量……”

  池月眯起眼。

  他忽地一笑，揉揉她腦袋。

  “我是說，有事不要一個人扛著。盡管用我，我挺好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