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折騰了一晚上，王雪芽的點滴終於掛上了。

  池月坐在她身邊，削蘋果，神情專注而溫柔。

  王雪芽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了，聲音也沙啞不堪，說話再無往日的輕靈，沉重得不像她本人，“月光光，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慶幸認識了你，要不是你告訴我那些自救的辦法，我也許活不到現在。”

  她的情況比林盼好，不是因為體質特殊，

  而是，池月給她惡補過各種沙漠自救的知識。

  如何防止脫水，如何保存體力，如何利用一切的機會求救……

  沒有什麽巧合，沒有什麽不一樣，她隻是利用了池月教給她的知識。

  “不過，沙塵暴比你告訴我的樣子，可怕得多……”

  “因為那是具像，不是想象。”

  那些恐懼、絕望，沒有親身體驗，是不可能真正體會的。

  池月將削好的蘋果遞給王雪芽，又不放心地打量她，“現在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王雪芽默默咬了一口蘋果。

  “那可以交代情況了。”池月沉下臉，剛才溫柔照顧她的小夥伴不見了，換成了一副嚴厲的樣子，“為什麽不按節目組的要求去避險？”

  王雪芽咬住蘋果的臉，僵硬了。

  醒過來後，為了鬧清楚情況，警察、節目組負責人都找她單獨了解過情況。問她為什麽會和林盼出現在那個地方，問她在沙塵暴來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池月一直沒問。

  什麽都沒問。

  突如其來的冷臉，把王雪芽怔住了。

  看了池月好一會兒，她慢慢放下蘋果。

  “是我錯了。”

  “錯了？”

  “林盼是為了救我。”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

  池月平靜看著她，“說清楚一點。”

  王雪芽對此事極為羞愧，腦袋垂得很低。

  “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有過一次沙塵暴預演，但就像你說的，我沒有見過真正的沙塵暴，還是太過自信了……或者說，心存僥幸！”

  池月：“這不是理由。”

  心存僥幸，就去與大自然對抗嗎？

  王雪芽是個乖乖女，她不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事。

  “我……”

  麵對池月洞察一切的雙眼，王雪芽蒼白的臉，微微有點不自在，“沙塵暴突襲的時候，我本來是準備前往臨時避難所的。但我轉身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鏡頭……”

  “鏡頭？”池月沒太明白。

  “攝像機的鏡頭。”王雪芽咬了咬下唇，索性一股腦兒交代，“是範維的。”

  ……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有些攝影師對攝影器材的追求近乎於偏執。

  範維也不例外。

  可是，高端的攝像器材大都價格不菲，一般人根本買不起，承擔不起，隻能看著別人用流口水。範維是一個攝像器材的發燒友，狂熱到了追求完美的程度。但他家庭本身並不富裕，他曾經告訴過王雪芽，隨身攜帶的那個鏡頭花了十幾萬……可以說是砸鍋賣鐵了。

  他為王雪芽拍的那幾張照片，就來自於那個鏡頭。

  當王雪芽看到那個鏡頭被沙塵卷走，下意識地想去幫範維撿那個鏡頭。

  結果她高估了自己，鏡頭被狂風越卷越遠，她迷失在沙塵暴裏，完全分不清方向了……

  “我開始並不知道林盼在後麵，風太大了，我聽不到她，也看不到她。月光光，不騙你，那個鏡頭當時離我就幾步，就幾步，我沒有想到，幾步路的距離，會變成這樣……不好意思，我不該辯解，確實是我的錯……林盼是為了跑過來拉我，才跟著我卷入沙塵暴中，迷了路的。至於袁蘭馨……我並沒有看到她。”

  說到這裏，王雪芽手指摳著被麵。

  “我真的好害怕她們會出事。月光光，我是不是很笨？”

  “不是笨，是——”

  善良？單純？對社會和環境的認識不足。

  一朵從小生存在溫室裏的小花，在麵對大自然的風吹雨打時，並沒有意識到危險。

  要說這事兒，王雪芽有多大的過錯，也說不上。

  若說她完全沒有過錯——池月又說服不了自己。

  “小烏鴉，你太不愛惜自己了。”這是池月認為她最錯誤的地方，“鏡頭沒有了可以再買。人沒有了，怎麽辦？”

  “買不到的。”王雪芽眼圈更紅了，纖細的眉頭糾結在一起，“那個鏡頭是範維的母親去世前，買給他的。意義不同。隻是可惜，我拚了命，最後也隻撿到一個碎掉的鏡片——”

  池月明白了。

  那個砸鍋賣鐵買鏡頭的人，是範維的母親。

  王雪芽撿到的鏡片，在關鍵時候，也救了她們一命。

  如果沒有那個鏡片細微的反光，如果他們沒能及時找到王雪芽和林盼，後果不堪設想……

  還真是禍福相依。

  池月看她一眼，從她手裏接過蘋果，倒了杯水遞給她，“你愛上他了？”

  王雪芽愣了愣，雙頰微微漲紅，不敢拿眼看池月，回答也小心翼翼，“……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是聽了他的那些故事，我心裏挺受不了的。看到鏡頭的時候，我就是下意識的反應，我得幫他撿回來，反正不差那幾步，我一個舉手之勞，就可以避免他許多的辛苦與傷心……”

  “母性泛濫，那是同情，不是愛情。”池月給她下定義。

  “也不是，跟範維在一起，也是挺開心的，他把我拍得那麽美……”

  池月哼聲，“那就是說，真的愛上了？”

  王雪芽張了張嘴，一時無法辯駁，又不想馬上肯定，因為這個時候她根本就辨不清自己的情緒，而且，這個時候辯解這些，沒有半點意義。

  “不管怎麽說。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我跟警察和節目組都說了，如果需要有人承擔些什麽，我全力配合。”她抬頭望著池月，眼睛裏盈滿的淚水，但是強忍著沒有掉下來，“月光光，我想退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