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姝吃完午飯，她就回了泉州。

  臨走時，小陳照例嘻嘻哈哈打趣：黃姝呀，你要經常來看我和小——熊——啊……

  我接到了+49開頭的電話，德國的區號，應該是HANS老爺子了。

  果然是他。

  這老頭兒，聲音很洪亮，我剛開始和客戶直接溝通，緊張加口語蹩腳，聲音自然比較小了。

  然後老爺子問我，Mr Bear， speak louder,like me ,70years old man !!!

  羞愧死了，幸好小陳不懂。從那以後，我說話就慢慢的，大聲點，說清楚。

  老爺子主要關注質量和交貨期，我當然是依葫蘆畫瓢地向他說，我們專業做這個產品十多年了，老板也擁有自己的礦山。所以相信我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絮絮叨叨一陣後，結束電話。

  緊接著收到老爺子的郵件，他再次發了一遍他的照片，白裏透紅的皮膚，全白的頭發胡子，眼鏡片後麵深邃的藍色眼珠子。精明幹練的生意人。

  後來的接觸中，覺得他不隻精明，是精得沒辦法再精了。

  下了班，我坐上了風馳電掣的小巴車，回到了車水馬龍的後埔。

  是啊，現在想起那個地方，好遙遠，卻又覺得很熟悉。仔細回想著那街道、店鋪、巷子和那裏的味道時，卻又變得一下子消失不見……觸碰不到。

  經過胖妞和麗麗的門口，咦——門竟然開著的，竟然這麽早下班？

  我看了眼，麗麗一個人在，好像玩著手機上的遊戲。

  好像她抬頭看了眼我，又趕緊低頭繼續玩手機遊戲了。

  我有點想問，其實也不需問，幹我何事呢？

  中午吃完飯下樓的時候，我看見了她從餐廳離開的背影，和一個日本人。對的，日本子才說日本話的。

  日本子帶她吃飯，可能是工作的，也可能是正常同事交往，也可能是男女關係……

  想了那麽多，應該還是我覺著麗麗漂亮，日本子不能搶咋們的女人吧……

  多偉光正的理由，我才這麽理所當然呢。

  然後我就想著要去當一回人生導師了。想來想去猶豫不決沒有邁開腿。倒是聽到腳步聲朝我房間走來，熊哥，麗麗對我說，打火機借用一下吧。

  我從桌子上拿起打火機，遞給她。麗麗眼神還是有點不自在。很多年後我想，她大概是擔心我誤解她為了錢或者什麽，從了日本子的利誘。

  麗麗走了兩步，我叫了聲麗麗，她回頭，嗯？

  我努力地張嘴說話，中午那個人，就是那個日本人……

  哦，那個，他是部長，說中午要請我們幾個同時吃飯。說完麗麗就回到了她和胖妞的小屋。

  一個部長，請流水線的小女工吃飯，可能是正常的，也可能不是正常的。

  我有點餓了，就準備下樓去吃飯。

  剛走出巷子口，就遇到下班回來的胖妞。胖妞看了我說，聽麗麗說中午外邊吃飯遇見你了？

  我說是啊，她和一個日本人。

  胖妞說日本人是日本總部派來這邊工廠的一個部長，長得也還帥，就是年齡大了，不過有錢。怎麽樣，有壓力了，熊哥？

  看她那邪乎的笑，我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說，你亂說啥哦。我們公司同事中午聚餐，碰巧遇見了，還打了個招呼。日本人還是很彬彬有禮的，還跟我：Gu-Za-Yi-Ma-Si來著。

  胖妞說，是嗎？那日本人可喜歡美女了。麗麗那跟我說你和兩個女的吃飯？

  不對呀，麗麗不是和日本人先走嗎？他們走了，小陳和黃姝才出來包廂的……要不就是她到的時候看見我們了。

  胖妞說，哎，要不要我幫忙給你解釋下？請我吃飯就好了，不客氣的哈……

  說完就走了。

  我也繼續去覓食。還是去江西瓦罐湯吧。一盅瓦罐湯加一碗米粉，夠了。

  有些寒磣，是的。

  那時候的的我們就如此寒磣，過得卻覺得簡單幸福。

  我正喝著瓦罐湯，有點燙，燙得我舌頭火火的，這是我的二手摩托羅拉響了。

  我一看是0595開頭號碼，哦工廠來的。

  電話傳來黃姝的聲音，公公……

  啥？叫老公，再叫錯了打屁屁。

  電話那頭傳來好聽的笑聲，對了，你的訂單開始排單生產了。我那會聽我爸叫我哥和廠長備料了，說月底交貨。

  我有點開心。之於黃姝，那時的戲謔嬉鬧，讓她叫老公，或許並無太多目的，單單覺得好玩，有點小歡喜，小曖昧。

  用現在的話說，剛開始開車隻是好玩，開著開著就出事了。

  如果，當然沒有那個如果。沒有經曆，哪裏有自己知道和確信，那個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己想要的，最渴望的。

  如果少不經事的我們，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步到位，是不是人生就太過無趣了。

  確實，當時，我們要知道我們隻是那麽些各自喜歡，何不停步做知己，不去往前那麽一步，便也不會到了緣分散盡的田地。

  甜到憂傷的曖昧，終會消散於成年之後的愛情和婚姻。留下的就是一段讓人偶爾歇下來會想起的片段。

  吃飽了，我準備回到小窩。

  哦，不，我要看看有沒有新的生意呀，對，去網吧。

  臭烘烘的網吧裏，油膩的鼠標和耳機。我交10塊錢押金，然後打開又想和MSN，MSN安安靜靜的。

  郵件到是有幾封紅色歎號標準的新郵件。開心！是幾封新的詢盤。還有HANS老爺子的新的詢價。

  我問網管借了紙和筆，記了下來，明天一早到辦公室就處理。然後打開QQ，看以前在線的同學就聊了起來。高中時候的一同學告訴我，我們班那誰誰也在廈門，聽說是在廈門讀碩士。

  真的？！

  你沒看群啊，前兩天群裏人家自己說的。

  哦，女神，我離她遠點算了。

  你還想吃天鵝肉？

  爬，你才癩□□呢！

  ……

  快十點了，我趕緊下機，回小窩。

  走上仄仄的樓梯，老遠就聽見胖妞喊，熊哥，快來救命啊，有人在鬧情緒呀！

  我跑過去，麗麗正用力捂住胖妞的嘴，胖妞使勁推開：怎麽還不讓人說話了啊！你今天去和日本人吃飯了，應該開心的不行才對啊，咋回來還給我發脾氣呢……

  熊哥，我跟你說麗麗有心病，你快幫忙治治吧！治好了，功德無量的……

  我不是木頭。當然聽懂了。

  猶豫不決，一直是我的毛病。

  我在想，要是現在，我是不是直接就拉起麗麗海邊壓馬路去了，壓完馬路酒店開房去了……

  真壞！

  那時的我，還那麽講究。

  我看看麗麗，麗麗的臉已被胖妞那幾句話給弄得全紅了，頭埋得更低了。

  麗麗，我中午是和同事一起吃飯，因為我接到訂單，開張了。我還想著問你，那個日本人是不是對你有想法呢……

  麗麗說，下午跟你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都忘記了當時怎麽結束的，完全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