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他說想見你
作者:醒時夢      更新:2021-09-27 17:07      字數:3165
  嘉文二十二年,正月初八,天寒地凍,大雪飛揚。

  這場雪從除夕夜開始下起,一直到初八都不曾停過,整個大都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銀色中,就連大都的京都都受了影響,許多達官貴人都閉門不出,這個年過得尤其無氣氛。

  地上的積雪已經有幾尺厚了,屋頂上的積雪也能壓塌屋子了。

  顯然的這場雪已經演變成雪災了,嘉文帝就位二十幾年來,這是第二次引發雪災。

  正月初四的時候嘉文帝便已經提前上朝與大臣商議此次雪災之事,嘉文帝是第二次處理雪災之事,相對起第一次的手足無措,此次處理便遊刃有餘。

  開倉放糧,放物質,發放賑災銀兩,每一條都井然有序。

  嘉文帝有十子,除了已經沒了的三個兒子,以及年幼的幼子,其他五位皆給派出去救災。就連被禁足的趙奕彴也解了禁,並且被指派到一處雪災嚴重的窮鄉僻壤參與救災之事。

  一輛簡單又樸實的馬車在官道上急速行駛,後頭還跟著一列運送物資的車隊,行程速度很快。

  趙奕衡穿白鶴毛大氅坐在馬車上,三千青絲用玉冠束起,整個人懶洋洋的:“可查到了?”

  他手中把玩著一柄紫檀木梳,正是穆明舒遺失的那柄,但又不盡是那柄,梳子上頭有新刻了幾朵清冷的梅花,梳末掛了一束紫色的穗子,穆明舒遺失的時候梳子本身並沒有花樣也無穗子。

  墨石跪坐在趙奕衡對麵,麵容嚴肅的說:“那人竟然是失蹤多年的雲姑。”

  “雲姑?”趙奕衡有些驚訝的坐起來,一掃方才的懶怠,繼而又笑了,重新躺了下去:“是了,雲姑是安國將軍的左右手,兩人又情同姐妹。”

  墨石不接話,反說:“仙蕙縣主這唱的哪一出?她又怎的知道會有雪災發生?”

  “仙蕙縣主是那天上下來的仙女,自然能預料到。”趙奕衡鳳眸一挑,眉眼彎彎,細瞧之下那眉眼之中並無笑意。

  今日已經是救災第四天,分到賑災名額的皇子也好,大臣也好,都負責押運物資去各地方發放,幫助災民重新修整房屋,還需在在各處布粥,因為分到的地方都有一兩個府,出來賑災的領頭人物一天都要跑好幾個地方,忙得腳不沾地。

  然而昨天卻收到趙奕彴賑災米糧吃死了人的消息,但消息被壓製下來了,要不是趙奕彴那頭有趙奕衡的人,這事也傳不到他耳朵裏來。

  米糧都是從國庫裏頭出來的,其他人都沒事,偏偏隻有趙奕彴那頭有事,這裏頭的東西便不由得不讓人細想了。

  再加上從昨兒夜裏開始,趙奕彴便通過各種關係暗地裏買新出的米糧,但是收效甚微。正所謂越是富貴人家越是富貴,大都那些個開米糧鋪的,大多都是有身份的人,此時此刻就算他們再怎麽不願意也得按平日裏的價格放糧出來,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得做足了。趙奕彴去買糧或者借糧,卻是實打實的被人拒絕了,隻有那些個小鋪子為了那些個銀子才願意賣。

  但是那些個小鋪子供出來的糧,簡直杯水車薪。

  趙奕彴不是傻子,他到底是王爺的身份,不管是多富貴的人家都要給他兩分薄麵,而這次卻沒有一個人給,這其中的不尋常之處,他自然是想到了的。

  當然趙奕彴能想到的事情,趙奕衡自然也能想到,他這頭沒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便叫人好生調查了一番,卻原來是雲姑在這裏頭做了怪。

  說起這個雲姑,那也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她是安國將軍穆梓寒在邊陲救回來的,後來便同安國將軍在戰場上成了吒吒風雲的人物,叫敵軍聞之色變,不過待安國將軍身死之後,她便也因為滿身新傷舊傷而回歸了布衣生活,最後不知所蹤。

  一失蹤就是那麽多年,如今一回來就送了趙奕彴這麽大的一份禮,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穆明舒的意思呢。

  趙奕衡的心情很不平靜,除夕夜那天他是聽到穆明舒吩咐問夏問冬關於米糧之事的,當初沒有聯想到雪災,自然也就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此時此刻想起來,不禁後背發涼。

  且不說那米糧之事,雲姑亦或者是穆明舒又是怎麽知道趙奕彴的米糧有問題的呢?以趙奕彴的手段這種事不可能那麽容易就外泄。

  捏了捏手中那把紫檀木梳,趙奕衡嘴角又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手指輕輕拂過那上頭新刻的花紋,自言自語的說道:“穆明舒,你真有意思。”

  此時此刻的穆明舒正在韶華苑裏頭跟小丫頭們一塊燴地瓜,上好的銀絲碳裏頭藏著幾個地瓜,待時間差不多時那香味便飄得整個屋子都是。

  “快扒出來,可別糊了。”

  問春忙拿著火鉗子小心的撥開銀絲碳,將藏在裏頭的地瓜給挖出來,將上頭的灰處理幹淨了,又小心的將瓜皮剝去,這才用纏枝花琺琅彩的小碟裝了遞給穆明舒。

  穆明舒一臉的不滿意,接過碟子咕喃道:“吃個地瓜也這麽些個講究,你們不煩我都煩了。”

  問春噗哧笑出聲:“姑娘,又不要你動手,你還有甚個好煩的。”

  “你們倒是讓我動手試試呢。”用銀勺挖了一塊地瓜,入口香甜,穆明舒滿意的點點頭,嘴裏卻還依舊不滿的說道。

  “那還是算了吧,萬一要噌到哪裏了,奴婢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問春將碳盆裏頭的銀絲碳撥弄好,又添了兩塊進去,又嘖嘖出聲:“府裏頭的地瓜也是好命的,還得用銀絲碳來燴。”

  才說完,就聽見簾子外頭響起了問夏的聲音:“姑姑來啦,姑娘在屋裏頭呢,快請進。”

  簾子一掀,帶進幾分寒氣,隻見一個三四十歲的女子穿著一襲艾綠色齊腰儒裙,袖口用絲帶綁緊,除了領口裙邊繡了一串茯苓花,再無其他花樣,看起來幹淨利落。發絲盡數挽起,盤在頭頂,斜插一支銀釵,鵝蛋臉,細長眼,薄唇,盡管臉上已經略帶風霜,卻依舊不能掩蓋她年輕時姣好的容貌。

  “雲姑姑。”穆明舒放下纏枝花琺琅彩小蝶,像個孩子似的三兩步跑到那女子跟前。

  雲姑似乎不會笑一般,即便看見穆明舒,眼中滿是笑意,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如那般。

  她伸出滿是繭的手,想要摸摸穆明舒的頭,卻發現如今她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了,隻好轉而拍拍她肩膀。

  “雲姑姑,在府裏住得可還好,下人可有怠慢的?”穆明舒親昵的摟著雲姑的手臂,拉著她就尋個位置坐下來。

  “都好。”雲姑的聲音也帶著幾分滄桑,聽不出情緒,但從眼中能看到她此時此刻的心境是愉悅的。

  問秋奉了茶水上來,問春又剝了個地瓜用小碟子裝了呈給雲姑,卻被雲姑抬手拒絕了:“我不愛吃這些。”

  問春撇撇嘴又撤了下去。

  “明舒。”雲姑開口說道:“我有些事想問你。”

  穆明舒正抿了一口濃鬱的普洱茶,聞言抬頭,卻又見雲姑並不說話,隻好擺擺手遣退裏屋裏頭的丫鬟。

  屋裏頭的隻剩下穆明舒跟雲姑,誰都沒有先開口,氣氛一時間竟有些冷。

  良久之後,雲姑這才歎口氣,有些憐憫的說:“你這孩子,怎麽跟你娘一個樣。”繼而又轉向正題:“你跟趙奕彴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然這麽多年,大都一直都不曾有過雲姑的消息,但是不代表穆府就與雲姑斷了聯係。穆明舒的親事定下來之後曾給雲姑寫過一封長長的信,信中對趙奕彴有頗多讚美之詞,整封信上都透露著穆明舒喜悅的心情,以及待嫁女子的嬌羞。彼時雲姑看到信時還歎一句,穆明舒到底是小姑娘,雖然她並沒有來參加穆明舒的婚事,但知道她覓得如意郎君還是很高興的。

  隻是想不到,再聽到她的消息時便是鋪天蓋地的輿論,有好聽的有難聽,她寫信給穆明舒也不曾得到她的回信,不想卻突然在年節關頭,穆明舒讓她進京相助。

  穆明舒低著頭,雙手緊緊捏著甜白瓷茶碗,恨不得將它捏碎了去,過了半響才穩穩的將甜白瓷茶碗放到幾上,再抬眸眼中一片清澈,衝雲姑甜甜一笑:“從前是明舒眼瞎,識人不清,如今,不管腦子還是眼睛都再清晰不過了。”

  雲姑雙眉微蹙,盯著穆明舒看了半響,她是在戰場上摸爬打滾過的,周身的氣性也不是一般人能頂得住。

  穆明舒也不例外,隻覺得雲姑的目光似穿透了她的心底,將她心中所想所念都一一袒露在前,直到穆明舒快受不住了,雲姑這才收回目光,聲音依舊滄桑,卻又帶著一絲欣慰:“你長大了。”

  是啊,穆明舒長大了,但是她的成長卻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倘若不是上天憐憫,此時此刻的穆明舒也不過是一堆黃土白骨,或許連記得她的人都不曾有。

  穆明舒的情緒有點低落,上輩子她要是早些長大,無論自己還是穆家都不會落得那樣的地步,說來說去還是自己愚不可及。

  她正傷感著,雲姑滄桑無感情的聲音又傳來:“趙奕彴,他說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