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作者:瓜子和茶      更新:2021-09-25 02:39      字數:5238
  這幫土匪對付平頭百姓,那是氣焰囂張、殘民以樂,遇上錦衣衛,他們就連刀也拿不穩了,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後園子的動靜傳到前院,王禦史當即嚇出一身冷汗,他還沒開始查漕運呢,這就有人想滅口了!

  漕糧一年比一年少,前後去了幾任督辦官,都沒有任何改善,皇上著急了,這才有了他暗中查案的差事。

  他仕途不順,在都察院做了十年的監察禦史,一直在七品上沒挪窩,他想抓住機會搏一把,但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哪!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皇上會派錦衣衛監視他。

  遇事不決,趕緊找娘,他慌裏慌張敲開了正院的門。

  王老夫人睡得正香,乍然被兒子叫起,起床氣就摁不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臭罵一頓。

  老人家中氣十足,嚷得雞窩裏的雞都跟著叫了三聲。

  “您小點聲!”王禦史擦著滿腦門子汗,撿著母親說話的間隙,斷斷續續將來龍去脈講明白,末了籲口氣,“我原以為簡在帝心,結果皇上居然疑心我,這差事簡直成了燙手山芋,您說我要不要裝病不去?”

  王老夫人這才知道家裏遭賊了,略停片刻,忽然啐兒子一口,“喝幾杯貓尿就糊塗了你!瞅瞅你那慫樣,差事都接了,明天就要啟程,你不去?你讓皇上的臉麵往哪裏擱?以後還想在官場上混嗎?聽著,你小子就是死,也得給老娘死任上!”

  王禦史早被老母親罵皮了,唾沫星子噴了一臉,也不敢擦,隻腆著臉微笑。

  “娘,那我該怎麽辦?錦衣衛肯定是皇上暗地裏派的,一下子給擺到明麵上,我裝不知道也不行。”

  “我看你讀書讀傻了,怪不得一直在七品官上不去。”王老夫人沒好氣道,“自然是上折子叩謝皇恩,皇上有先見之明,知道這趟南行凶險,所以暗中派人保護你。懂了嗎?”

  王禦史呆了會兒,猛地一擊掌,“母親大人說得對!再把今晚之事鬧大,威懾南直隸那幫人,看他們誰還敢動我!”

  “終於長進了。”王老夫人打個哈欠,揮揮手道,“賊人不會承認殺你來的,猜都不用猜,肯定是自稱偷點小錢的毛賊。”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必急著赴任,明天請見皇上,把事情咬死嘍!”

  “去和鎮撫司的人套套近乎,最好能探出點案情進展。少端著個讀書人的臭架子,人情世故都是學問,別惹上事連個替你說話的人都沒有。”

  王禦史連連應是,伺候老母親歇下後,連夜寫了謝恩折子遞上去,馬不停蹄跑到順天府報案,又接連跑了三個故交好友的家,神情悲切地演了一出“托孤”。

  等輿論開始發酵,王禦史就跑到宮門口候著,他品階不夠,當然沒見到皇上,不過見到了秉筆太監司友亮。

  司友亮聞之,大怒,腦子裏全是各種朝堂爭鬥陰謀陽謀,一麵命鎮撫司嚴加審理此案,一麵安撫王禦史,讓他盡管放手查案雲雲。

  作為最有權勢的太監,司友亮的態度就代表著皇上的態度,王禦史從宮門出來時,滿麵紅光,步步生風,那是一個鬥誌昂揚。

  迎麵碰到鎮撫司指揮僉事陸鐸,此人是前錦衣衛指揮使陸風的兒子,永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陸風是當今的乳兄,自潛邸時就備受器重,但十八年前皇上陷入奪嫡風波,被先帝關入禁垣高牆,陸風見勢頭不對就投靠了別的皇子。

  可能是心中有愧,亦或許沒人待見背主的人,他沒幾個月就病死了。

  陸家因此沒落了很久,直到前年皇上想起帶大他的乳母,才令人找回陸家後人,子承父業,放到錦衣衛當差。

  陸鐸年歲不大,三十剛出頭,臉上已有了風霜之色。

  “陸大人,”王禦史拱手道,“令堂的病暈之症可好些了?我那裏有幾斤上好的天麻,不是值錢的東西,好在對症,明兒個給您送府上去。”

  陸鐸還了一禮,道:“眼下正用得著,我就不客氣了。我趕著當差,你請便。”

  王禦史嗬嗬幹笑著,卻不動地方。

  陸鐸撓撓耳根,“你是不是想問案子的事?那幾個匪人聽說薑小姐很有錢,就準備撈一票,其它的一問三不知,打得皮開肉綻也沒改口。”

  “死士,他們定然是死士!”王禦史圓瞪雙目,“為何早不搶,晚不搶,偏偏等我上任前搶?一定要深挖,挖出他們背後的人來,也不枉皇上專門派人保護我的苦心。”

  陸鐸心裏頗為無語。

  是老子派的人!不是保護你的!

  要不是衛堯臣拿著我爹的手書來求我,請我對那個小丫頭多加關照,你以為你多大的臉麵能用得起錦衣衛?

  還到處瞎嚷嚷,害得老子絞盡腦汁編借口,挨了一頓板子不說,此後也不能再聯絡我爹的舊部了!

  陸鐸一肚子火發不出來,悶聲悶氣道:“即是刺殺你的,你想想看,最近有誰向你打聽過南行的事?你家附近有沒有奇怪的人出現過?”

  媽的,都當老子是紙糊的是吧,老子不好過,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好過,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關幾個官進詔獄去。

  王禦史攢眉擰目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前幾天趙侍郎請我喝酒,拐彎抹角問我的差事,還說要給我介紹幾個同年認識!”

  “戶部侍郎趙華?”

  “對對,就是他。”

  “哦……”陸鐸咬咬牙,兩隻眼睛幽幽冒著綠光,“戶部管全國的田稅錢糧,正好和漕糧對上了,嗬,嗬嗬。”

  冷笑聲入耳,一股陰森森的寒氣順著脊梁骨往上爬,王禦史不由自主倒退兩步,暗道一聲趙華你自求多福吧,非是我要害你,實在是你所作所為實在可疑。

  當天下午趙華就被請到鎮撫司喝茶了。

  趙家幾乎炸了鍋,鎮撫司什麽地方,還沒人能全須全尾地出來!趙老夫人當場就昏死過去,一陣雞飛狗跳,又是亂上加亂。

  薑如玉一聽說王家遭了賊,就趕過來陪女兒了,薑蟬又將院子把持得緊,她沒聽到任何消息,隻是奇怪隔壁為何亂糟糟的。

  “……老夫人忙著找人給大老爺說項,一時顧不得夫人。”金繡嘴說手比,不停嘴講著那邊的情況,“大小姐哭著找夫人拿主意,剛到門口就讓袁嬤嬤擋了回去。”

  薑蟬聽完笑了一聲,“我看不是拿主意,是拿銀子。”

  “真叫小姐說對了,前晌我偷偷扒門口瞧,好家夥,抬了兩大口箱子上馬車,準是當東西去了!”

  “肯定要上下打點,鎮撫司那個地方是個吞金窟,扔多少銀子進去都聽不到響兒。”

  金繡擔憂道:“那他們再來怎麽辦?袁嬤嬤身份不夠,隻能擋一時,等老夫人反應過來,袁嬤嬤就攔不住了。”

  “不會!”薑蟬很是自信,“這裏是王家,想想趙老爺為什麽關進鎮撫司?她有臉登門,王老夫人就能把她罵得狗血淋頭,我們隻要把母親留在這裏就好。”

  金繡拍著巴掌大笑,“解氣!急死他們才好,看不出大老爺竟□□,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薑蟬沒有說話,王禦史住前院,和後花園隔著兩進院子,這夥人的目標若是王禦史,直接翻前院的一道牆更快,何必大費周章從後園子進來?

  離後園子最近的是西花廳,他們大概率是衝著自己來的,結果陰差陽錯,自己歇在正院,讓他們撲了個空。

  誰和自己有仇?當然是趙家!

  不管他們是趙華指使的,還是純為打劫的毛賊,自有鎮撫司的人去審問,她隻管坐著看戲就好。

  今天是臘月二十七,薑蟬估計王禦史不會再拖了,準備好厚厚的程儀送到王老夫人那裏。

  “這怎麽好?”王老夫人連連搖頭,得知皇上派錦衣衛盯著自家,她就不敢再收禮了。

  薑蟬道:“都是些土特產,還有些人參、燕窩之類的補藥,不值什麽錢。托王大人的福,沒讓宵小作惡,我才保全名聲,這是謝禮,請老夫人賞臉收下。”

  王老夫人還是有幾分眼力的,一看是二十年以上的人參,品相都很好,心裏就開始癢癢,道:“難得你一片心,我收下了,照價付錢。”

  不過是場麵話罷了,薑蟬心知肚明,順著她的話狠狠誇了一通王家的清廉,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越看薑蟬越順眼。

  “娘,審出來啦!”伴著紛亂的腳步聲,王禦史一腳邁進來,連呼哧帶喘,“就是趙華那龜孫兒指使的,他娘的……”

  王老夫人重重咳了一聲。

  王禦史的聲音戛然而止,尷尬地看著薑茶,“那個……薑小姐也在啊。”

  “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趙老爺看起來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薑蟬長眉微蹙,臉上是恰到好處的不可置信。

  王禦史道:“本來我也不信,提起趙華,滿朝上下誰不說聲好?可人家陸鐸順騰摸瓜,查出來是趙華的大管家買凶,你說這事能和他脫得了幹係?”

  趙家大管家正是李二親爹。

  還真是趙華搞的鬼!

  “我可憐的母親!”薑蟬哀歎一聲,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她是真難過,若是母親知道她一心愛慕的男人竟對女兒下毒手,隻怕會當場暈死過去。

  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哭不是辦法,孩子,別怪婆婆說得難聽,這個坎兒趙大人不那麽容易過去,趕緊回去和你母親商量商量,反正在趙家你們無牽無掛的,早點脫身也未嚐不可。”

  交淺言深,母親怎麽還勸人家和離?王禦史詫異地看了一眼老夫人,忍了忍沒開口。

  薑蟬真心實意地道過謝,一路慢慢走著,琢磨怎麽說母親才不會受到太大的衝擊。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鎮撫司的人就先到了。

  別人來,薑蟬還能想法子擋一擋,官差……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來人三言兩語說了案情,請她們母女去衙門錄口供,“趙大人說全是下人幹的,他半點不知情,請兩位和我走一趟吧。”

  出乎薑蟬預料,母親沒有昏過去,反而直瞪瞪地追問:“您是說那些匪人是衝著我女兒?”

  “從供詞來看是這樣的,具體如何,有待詳查。”

  薑如玉臉色蒼白得像屋頂上的積雪,好半天才咽了口氣,顫抖著嘴唇說:“我跟你走,走,我要問問,我薑如玉哪點對不起他們了,為什麽要對我的孩子下此毒手!”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陡地拔高,淒厲苦楚,驚得來人渾身一顫。

  “娘,您別急,我這不是好好的?”薑蟬連連撫著母親胸口順氣,不知不覺中又是滿麵淚水,“我就娘一個親人,您要是有個不好,可叫我靠哪個去?我不想當沒娘的孩子!”

  “我不急……不急,撐得住。”薑如玉艱難地挪著步伐,一步一滑跟在官差後麵。

  薑蟬小聲道:“這事一過,咱們回真定去好不好?我不想高嫁,我就想守著娘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薑如玉疲憊地閉上眼,良久才道:“好……”

  外界多有傳言鎮撫司如何陰森可怕,有如阿鼻地獄,不是下油鍋就過刀山,待薑蟬來到鎮撫司衙門,除了院牆高些,倒也沒覺得多恐怖。

  台階上,陸鐸直直站著,拿眼掃了掃薑蟬,懨懨道:“進來,有什麽答什麽,不必害怕,隻是例行問話。”

  一間不大的屋子,沒有窗子,光線有些暗,靠北牆是書案,左下首是筆錄官的座位,堂下無座,隻擺著兩個繡墩。

  “坐吧。”陸鐸指了指繡墩,然後坐到書案前,“你們和趙家管事李士群有沒有積怨?”

  薑蟬一五一十講了李二□□之事,“趙家一力護著李二,我當時氣壞了,按家規打李二的板子,不妨下頭人手有點重,誰知道回去他就死了呢?趙家想強摁著我給李家賠罪,我沒答應,後來我就搬出去住了。”

  陸鐸又問了薑如玉一遍,見問不出什麽來,就讓她們在供詞上畫押,叫人把趙華帶上來。

  因是問審階段沒有定罪,趙華仍穿著官服,但皺皺巴巴的,上麵還沾著大片的汙漬,走路一瘸一拐的,應是受了刑。

  他胡子拉碴,麵容憔悴,全然沒了往日的儒雅神采。

  “夫人!”他眼中含著熱淚,用極為熱烈的、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薑如玉,“讓你們受委屈了,你放心,往後我會加倍對你好,對蟬兒好的。”

  薑如玉定定望著他:“你為何要害我女兒?”

  趙華微微一怔,臉上的肌肉難看地抖動一下,旋即急急分辯道:“哪裏的話,完全是那兩個惡奴生事,我壓根不知道。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勾結宵小謀財害命,這不是斷了自己的仕途嗎?”

  那是你不知道有錦衣衛在!薑蟬默默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趙華懊惱不已:“家門不幸,竟出此敗類,當真是有辱家風啊!都怪我心腸太軟,狠不下心懲治惡奴,方釀此大禍。回去,我定要整肅門風,好好管教下人!”

  薑如玉問:“你真不知情?”

  “我對天發誓,若有一句不實,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趙華豎起三根手指,一臉的肅穆,“夫人,還不相信我嗎?”

  陸鐸插進來說:“別著急賭咒發誓,李家秦家兩房人馬上押到,聽聽他們怎麽說。”

  趙華不自然地笑了笑,低下頭,目中劃過一絲凶光。

  誰都不說話了,屋裏很靜,隻聽得見壺漏滴滴答答的聲響,一聲聲,就像敲在心上。

  饒是麵上一直鎮定自若的趙華,袖口也開始微微顫抖。

  一個錦衣衛輕手躡腳進來,和陸鐸耳語幾句,放下一封信,又悄無聲息地下去了。

  陸鐸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趙大人自謙啊,誰說你治下不嚴?嫌疑人吃砒/霜死了,李家秦家一共四口,喏,連認罪書都寫好了,上麵還有手印!”

  趙華明顯鬆懈下來,嘴角翹起,有點得意地說:“那本官可以走了?”

  “想得美,結案了再說!”陸鐸一拍書案,“押回大牢!”

  哼,石頭進來也得榨出二兩油來,更何況你一個大活人。

  兩個精壯大漢架起趙華就往外走,趙華邊掙紮邊疾呼:“你這是違法□□,我要上書皇上,我要……”

  終究是沒扳倒他,薑蟬微微歎口氣。

  陸鐸猶豫了下,揮退旁人,指了指上麵,“薑小姐,內閣有人打過招呼,趙華正三品侍郎,身居戶部要職,牽扯到方方麵麵的利益關係,沒那麽容易倒台的。但我不會讓他稱心的,平白給我惹麻煩,這個年他就在大牢裏過吧!”

  薑蟬奇怪極了,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上輩子這輩子都沒有交情,這位大人對她似乎過於友好。

  她忍不住問:“恕我直言,大人,您和我家……以前打過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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