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同流沙，連帶著記憶也一並衝刷在底下，如非不刻意地去回想，是怎麽也記不起來他上一輩子踏足這裏的情形。

  那個時候他已經是一枚不足掛齒的棋子，除了身為北堂錦嫡親兒子以外，別無身份和引人注意的能力。

  最後被拋棄得也十分果斷。

  北堂辰逸是最後兩個到的，還有一個……他微微斂下眉目，回頭去看，那個還沒到他肩膀高的小孩正撒著小腿歡快地往這邊跑過來。

  嘴裏還奶聲奶氣地喊著：“哥哥！哥哥你怎麽不等我呀！”

  嬌憨的責備，都與裏麵嚴肅的氛圍格格不入。

  仿若是一把利劍，劃破了寂靜。

  北堂老太爺終於舍得緩緩掀開了眼皮，目光落在好不容易才跑到北堂辰逸身邊的小孩身上。

  更加稚嫩，瞧著不過六七歲。

  他那一雙眼睛好奇地張望著周圍，仿佛誤入狼群的小綿羊。

  “這就是小錦最近認回來的兩個兒子？”

  老太爺的嗓音沙啞，跟陳舊的收音機裏放出的聲音一樣。

  身旁站著的管家微微俯身，在老太爺耳邊說了幾句話，老太爺聽著，神情也絲毫沒有變動。

  那男孩先忍不住，他眼睛亮亮地看著眼前的老太爺，聲音清澈洪亮：“爺爺！我叫北堂……”

  “那就開始吧。”

  北堂臨的聲音還沒有落下，就見老太爺乏了一樣揮了揮手，隨意地就打斷了北堂臨這一段不合時宜的自我介紹。

  北堂臨的笑容微微凝住。

  北堂辰逸輕瞥了一眼他，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太急功近利了，和他媽一樣。

  老太爺的話一說完，別墅裏的其他地方鯉鯉出來了許多個女傭，他們領著這些小少爺們各自來到了一個棋盤上，兩個小孩對峙。

  北堂辰逸對上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少年雖然稍顯青澀，但是眉眼間的被寵出來的嬌縱卻毫無掩飾，看到對手是個小孩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管家揚聲道：“各位少爺們，相信你們的父母將你們送來老太爺這邊，是為了讓你們接受更好的教育。”

  “但是家裏地方也不大，隻能遵守大自然的規則了……勝者留下，敗者，離開。”

  北堂辰逸坐直了身子板，視線放到了麵前的棋盤，目光晦澀。

  北堂家。

  這不是一個家，這是一個競技場。

  管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麵無表情地說道：“那就開始吧。”

  有些人還沒有進入到這個氛圍當中，但是他們在來之前已經接收到了父母的訊息，要讓他們無論如何也得留下來……

  老太爺幾乎每隔兩年就會弄一次這種陣仗，合適的就留下了，不合適的就讓人請走，滿了十八歲就不能再送過來。

  而留下來的人也多，進行內部競爭，過了幾年不合適的又被送回去，但毋庸置疑，隻有留下的人中才有可能逆襲成為家主。

  ——這種稱不上習俗的習俗已經傳了好幾代，老太爺是競爭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北堂錦也是。

  今年的這一趟裏，有不少是初次來的。

  比如北堂辰逸和北堂臨。

  也有是來過幾次的。

  比如北堂辰逸對麵的少年。

  那個少年自小就被送過來，但是從沒被青睞過，他已然不再奢望了，但他的驕傲不容許他認為自己會輸給一個小屁孩，

  他幾乎是嘲諷地挑起一邊唇角：“小孩，我好像沒見過你吧？”

  北堂辰逸聲線冷淡：“剛剛被認回來的。”

  “私生子？”少年挑眉，對這種事情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態。

  畢竟私生這種身份，在他們的圈子裏，簡直家常便飯。

  “不是，嫡親的。”

  北堂辰逸懶得說廢話，輕抬起眼，“可以開始了嗎？”

  “好吧，”少年無聊地聳了聳肩，“隻希望你待會兒哭的時候可別掉金豆子。”

  北堂辰逸臉色偏冷，不發一言。

  他們下棋的地方是在客廳的另一個隔間，偌大的別墅，處處相連，北堂辰逸上一世剛來這裏的時候，被這構造常弄得迷路。

  老太爺仍舊坐在沙發上，目光看著電視屏幕上轉播的現場，雙眸清明，他掃了一眼那些認真下棋的小孩，輕輕扯了扯嘴角。

  “都是小孩，估計連棋子都不會拿。”

  管家站在一旁，陪著老太爺看著，攝像頭輪番轉換，卻來到了一個小孩的棋盤前，那個小孩神色鎮定，認真思索著下一步，手中下的每一步都經過了三思。

  老太爺微微點頭，“還不錯……我記得他，他是小錦人回來的那個小兒子吧？瞧著但有些當年小錦的樣子。”

  管家不出聲評價。

  當年他記得，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北堂錦，並沒有通過。

  “嗯……？”

  突然，老太爺頓了一下，眼睛稍微眯了一下，他執起旁邊的木拐杖，指了指現在屏幕上出現的，最右下角的那裏。

  “這個小孩……”

  那個小孩坐姿端正，下棋的時候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莫名的氣質，坐在他對麵比他大好幾歲的少年卻不同於小孩的淡定從容，額上汗珠直冒。

  每一步都看似隨意而為。

  每一步都又經過精心策劃，不緊不慢地把對手逼入死胡同裏。

  ——這已經不是簡單地下棋，這個小孩已經脫離了棋局。

  老太爺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悶聲笑了出來，他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沉吟了一下，後道：“他可以。”

  管家：“那我……”

  “先不急。”

  老太爺摸了摸下巴，“再等等。”

  管家微微一愣，但他沒有權利質疑老太爺的決定。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少年的汗珠從額上滑落，他已經想不到下一步該走什麽了，隻能胡亂地執起一枚棋，隨便地下了一個。

  誰料對麵那個自始至終，神情都絲毫沒有變化的小孩輕笑了一聲。

  他道：“哥哥，你拿錯棋了。”

  極致嘲諷。

  少年的手一直顫抖到結束，他們重新被召回客廳，老太爺沒有再懶洋地坐著，而是雙腿大開，手中的拐杖柱著地板。

  他的目光審視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點了三個名字。

  “北堂臨。”

  “北堂允和。”

  “……北堂辰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