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種種，皆是過往。

  心頭萬般，浮生若夢。

  “死丫頭，你這輩子就不是讀書的料，從小到大考試，沒見考過一次合格。”這是媽媽對我小時候的評價。母愛從沒在我身上停留過。

  “傻妞，爸爸要走了。你要學會照顧自己。”爸爸和媽媽離婚那時，我還是七歲，那會我不知道什麽叫離婚，我本以為爸爸隻是出去一會，很快就會回來。打那後，我再沒見過爸爸一次麵。九歲的時候我問老師為什麽會這樣，她告訴我：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從那起，媽媽為了養活我和弟弟，家裏多了很多客人，清一色長相各異的蜀黎。

  到了我上中學，我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標，很迷茫。媽媽也沒空管我的生活，我的生活裏隻剩下空虛。唯有和身邊幾個好朋友聚在一起，開著摩托到海邊浪，到街邊夜間放歌，到酒吧放浪跳舞……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意義。

  有一次，媽媽攔在門口質問我，她那麽辛苦為了什麽？為什麽我不聽她的話，好好學習，將來做個有用的人。

  “有些人用力地活著，已經費盡了全身的幸運。對於生活，我還能祈求什麽？”我冷漠地在母親身邊走過，她給了我一巴掌。

  我再也沒有回過家。那巴掌，也成了我對家庭、母親最後的回憶。

  我開始在外麵打打散工，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好友、同學那裏借宿，對於學習，我已經沒有任何期待。

  校長、訓導主任找我聊過很多次，我沒有理會。

  有的人，他們的人生底色本來就是灰色，無論塗上什麽樣的色彩，都改變不了像蟲子那樣卑賤的命運。

  很快到了中三，我被分到中三（6）班普通班，班上來了個平平無奇、又有點楚楚動人的代課老師。

  初時感受不到她有任何特別，慢慢相處下來，盡管我來學校的日子屈指可數，可她會和校長他們一樣，為了我，找到酒吧、餐廳、咖啡廳那些我工作的地方。她有一種令人親近的魔力，或者隻令我感到親近的氣息。漸漸地，我也喜歡上了這位老師。

  在這段日子裏，我遇上了一個男人，有點邪氣的男人。他有著令我深陷其中的手段和成熟的味道，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小女孩被捧在手心的寵愛，就像那麽多年來缺失的父愛。

  本以為的父愛，第二天就被標簽了校園公主的昵稱。

  苦苦堅持了那麽多年的信念，不願意過母親生活的自己，還是踏上了那樣的罪惡征途。

  ……

  那段黑暗的日子裏，我好像行屍走肉那樣活著，外界的任何東西再也提不起我的任何興趣。

  活著，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眼，便是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

  本以為這輩子走一遭，活得那麽累，那麽糟糕。

  再見到母親的麵容，已經是陰陽相隔。喪禮的日子上，她那四十多歲的年紀，滿頭銀發，為了我，她哭得撕心裂肺。

  最初我難以理解她的“虛偽”和“造作”，直到校長告訴我，這些年母親一直在關心著我，平時她塞給我的那些生活費，其實都是母親在背後默默付出。

  原來，最關心自己的那個人，其實一直都在。

  這一世雖然很苦，但是沒有白走，就是明白得太晚了些。

  打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母親了。

  ……

  此刻的冬冬躺在風無常的懷裏，事情發生得太快，誰也沒有料到楊淑玲和校長他們打出了真火花。雖然他們之前存在著奴役的關係，但生前至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應該不會鬧得那麽僵。但沒想到真的出事了。這件事情不在風無常的掌控範圍內。

  校長、訓導主任帶領其他十三個學生好像猛虎出籠，瘋狂地向楊淑玲這個九品惡鬼輸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當我從這個世界完全消失之前，還能遇見你，我感覺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你靚仔、聰明、善良，笑起來很陽光的模樣，真的很符合我心中白馬王子的模樣。怪我沒能早點遇上你。”冬冬捂著受傷的胸口，鬼魂的生命力不斷從她的身上溢出，身子很虛弱，好像隨時都要消失一樣。

  “她還有得救嗎？”風無常抱著冬冬來到重傷的陳紮紙麵前。

  達叔順勢將受傷的陳紮紙扶起，陳紮紙硬撐著，看了看冬冬的傷勢，搖了搖頭：“傷及根本，神仙難救。對不起，我也無能為力。”

  “她消散之後，會去到哪裏？”風無常難以心中的悲傷。

  “不知道，但能確定的是，陰陽兩界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陳紮紙說道。

  “為什麽？她還是一個孩子！”風無常放開冬冬，扯著陳紮紙的衣領喊道，“一定還有辦法的，你是大師，你剛剛說的話是騙我們的，對不對？她應該擁有重新投胎的機會，她被困在這裏已經五年了，生前還遭人欺騙，她這樣的好鬼應該有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對不起，我真的無能為力。”陳紮紙有氣無力地回道。

  達叔緊緊抱住要發作的風無常，“冷靜點，大師他也不想的，不要衝動。”

  “靚仔……”躺在地上的冬冬虛弱地舉起她的右手。

  “那個女孩找你，找你啊”，達叔喊道。

  風無常這才掙脫達叔的束縛，蹲在冬冬的麵前。

  “你叫什麽名字？”冬冬癡癡看著風無常，想在最後一刻，把他印在心裏。

  “風無常，風無常的風，風無常的無，風無常的常”，風無常擦掉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

  “調皮，你好調皮……”冬冬伸手想摸摸風無常的臉，嘴裏喃喃自語：“我想媽媽了……”

  手舉到半路，就差那麽兩公分的距離，手勢戛然而止。

  砰的一聲，手掌跌落在地。

  時間，停頓在這一刻。

  鬼影無形，手掌落地有聲，重重地砸在了風無常的心上。

  冬冬，已經合上了她的眼。

  身形逐漸消散，好像漏沙一樣，一點一點地從風無常的手裏消散。

  這個夜裏，一個叫冬冬的女孩為了他，義無反顧地擋在他的麵前。

  這個夜裏，一名叫冬冬的女鬼，消失在天地間。

  這個夜裏，愛丁堡中學的一個少女，消散在這個世界。

  這個夜裏，那名思念母親的少女，永遠地，離開了陰陽兩界。

  啊——

  風無常仰頭長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