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是什麽?
作者:
芊芊鶯歌 更新:2021-09-23 09:59 字數:2238
抹一把噴濺到麵具上粘乎乎的血液,再低頭看自身盔甲、披風,醒目耀眼的一團團盛開紅花,她默默將有些滑膩燙手的狼牙蒴掛回馬背的得勝鉤。
胸腔內翻江倒海,她死死忍住。
紅蝠飛起來,落在她肩上,振動翅膀,似乎有些躁動。她猛然省起對方有別於常人的本能嗜好,應該不適宜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抹下紅蝠,握在手裏用披風蓋住。
“二小姐——總計殺敵五六十、繳獲兵器等物若幹、我方僅一人輕傷!可惜時間匆忙,很多戰馬跑掉了,隻來得及攏住十來匹。”
譚龍回報戰果。
其實這結局已經很好了,看周圍軍士眉飛色舞就知道,他們很少獲得這種輕鬆的勝利。
席月按住胸口:“敵人沒有傷兵?一個也沒有?”
她沒顧上收手就算了,亂箭之下,一個幸存者都沒有?
真不可思議!
她剛還糾結如何處置戰俘呢......
“有啊,少說二三十個,”譚龍一臉漠然:“不過全部補了刀,送他們回家了!”
“......”
“二小姐,我們快走吧!”
高宏大在旁催促:“待蕭軍醒悟過來,回頭追趕我們,就沒那麽好打發了。”
“嗯......走吧。”
席月懨懨地點頭,拔轉馬頭,跟上隊伍。
沒行兩步,隻見路邊草叢十數具沒掩埋的屍體:幾顆頭顱血肉模糊被碾踏在馬蹄下;一具肚子被劃破,腸子拖出一地;一具肩膀少掉半邊,臉衝下爬著......
她心裏猛一撞,再也按捺不住那種難受感,撲在馬背上,哇地一口吐出來!
眾人驚怔回頭,眼見她將栽向地麵,向前攙扶已趕不及;驀然風起,一抹紅影憑空乍現,一位黑發紅袍美男坐於她身後,穩穩舒臂將她抱住!
他手輕輕在她背心按了兩按,席月臉色慘白,渾身乏力癱倒在他懷裏。
“這、這位是......宮先生?”譚龍吃吃道。
軍中大比,很多人是見過宮九的。
如此豔色,且擁有一雙血瞳的妖魅男子,隻需看過一眼,便不會忘記。
宮九身份,在池城軍民中一直是個謎,不過礙於席府,無人敢隨意探聽。
此刻宮九扶著席月,冷淡地掃他們一眼:“你們先走,本尊護著她,隨後。”
一群人彼此看看,譚龍囁嚅:“那、那有勞宮先生了......”
衝兀自遲疑地高宏大擠擠眼睛,領上隊伍,當先打馬而去。宮九直等他們消失在視野內,方抱著席月一掠著地。
“別......別在這裏......”席月揪住他袍袖,憋得滿麵紫脹,痛苦不已。
宮九頓了頓,帶她直入路邊灌木叢,找塊比較幹淨地方,方把她輕輕靠放在一株大樹邊。席月扶住樹身,趴在地上,立刻吐了個昏天黑地!
足足吐了盞茶時間,吐得黃膽水都沒了,再嘔不出任何東西,她才頭暈眼花往後一仰,靠在樹上努力喘息。
“喝口水吧。”
宮九拿著從她行李中翻出的水囊,走回來遞給她。
席月手抖得握不住,宮九一手摟起她,一手撥開塞子,把水囊湊她嘴邊喂她。席月勉強喝了幾口,搖頭閉眼表示不喝了,宮九才挪開水囊。
“你......你居然不嫌棄我了......”
身邊就是一大灘嘔吐汙穢物,味道刺鼻已極,她自己都覺得很難聞;向來毒舌傲嬌的宮九,此刻卻全無反應。甚至,他的行動與神情,對她堪稱憐惜。
“嫌棄什麽?你這不過是人類正常的反應......以後習慣就好了。”
真不會安慰人!席月白他一眼:“我不想習慣這個——”
“蠢女人!”
宮九托起她臉,眼裏再次有了她熟悉的嫌棄之意:“你沒必要死撐......本尊可以帶你遠離人世——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你一切所想本尊皆能滿足!”
“然後呢?”
席月拍開他手:“被你豢養,成為血奴,終其一生,失去自由?”
她心裏,忽然難受得緊:說到底,方才那份溫柔,僅僅是對方一時施舍罷了。
牲畜,怎麽能期待屠戶,真正地愛上它們呢!
宮九瞧著她搖搖晃晃起身,掙紮著往回走,臉上浮現出一抹猶豫:“你......你不是血奴!你是、你是......”
“我是什麽?”
她回頭看他,眼睛裏似乎有光。
“......侍女!”
半響,他嘴裏蹦出這兩個字。
她眼睛的光瞬間熄滅黯淡下去,隨即,丟給他一個大大地白眼。
“走吧,再不動身,追不上隊伍了。”
宮九跟上她,審視地瞅瞅她依然蒼白的臉色,漂浮的腳步:“你確定你能堅持住?待會可別吐本尊身上了!”
席月抽抽嘴角,指指自己坐騎邊上,那裏,還拴了一匹馬。
很明顯,是譚龍、高宏大他們貼心留下的。現在唯一的問題隻是:
“你會騎馬嗎?”
宮九走近馬匹,那馬對著他,鐵蹄不住摩蹭地麵,鼻孔噴氣,連連倒退。若非韁繩拴住了,怕早就掉頭跑了。
看樣子,物種之間上位者與下位者的天然碾壓,動物有靈,比人類更能輕易地感知危險。
宮九隻淡淡一個眼鋒掃過去,那馬就微微屈了前膝,似乎在恭請他上座。
練馬被摔過無數次被摔得半死的席月:“......”
最後,她還是被宮九扶上馬背的。
實在是,吐得一點勁也沒了。宮九幫她帶著馬韁繩,兩人並轡,讓馬慢慢小跑。宮九不時關注下她狀況,怕她掉下去。
兩人沒走多遠便看到前方特意放緩行程等候的譚龍、高宏大等人。席月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對他們的感激:既顧全了她顏麵,又考慮了她安全。
說到底身為主將,因為戰場見血腥場麵而嘔吐,說出去是樁非常可笑和可恥的事。
席月愁眉深鎖:明明眼前是一條不歸路,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
席貴將她派出來,其目的也在於此吧?!
沒有開刃見紅,再好的刀,也僅僅是一件裝飾品。
下午臨近黃昏,他們一行追上車隊。於德和看到她掩飾不住歡喜:“二小姐,您沒事太好了!還有一日,我們就能趕到小岩城,剩下的路,基本沒什麽危險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
譚龍試探地問:“二小姐,不如我們就地駐營休息,明日大早,再啟程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