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來之前，賈府就已經派人送了信，所以賈赦剛下船，林府就已經有人派人來接賈赦，領頭的那個還是林如海。

  林如海當先邁步而來：“大舅兄辛苦了。”

  林如海大約五十歲左右的模樣，相貌清俊，身上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原本是極佳的相貌，可此時大約是因妻子過世，後繼無人，似乎是受了極大的打擊，整個人看起來形銷骨立，似乎隨時要隨賈敏而去的模樣。

  尤其是在賈赦用望氣之術看林如海時，林如海身上竟然有一股濃烈的死氣在心髒處遊走。

  賈赦被這樣的林如海嚇了一跳，他之前看過紅樓一書，知道林如海會早早病逝，卻不想這林如海竟然拿會是橫死之相。

  這是被人害死的？

  他一邊思索一邊與林如海互相見禮：“我來送妹妹一程，都是應該的。”

  林如海想到賈敏，又是一聲歎息，與賈赦閑談一句，就帶著賈赦登車朝著林府而去。

  林如海看起來十分的淡漠，顯然是並不太熱衷於跟賈赦交流，隻是礙於賈赦大舅兄的身份，才不得已跟賈赦攀談。

  原主從前跟賈敏不親近，家裏也都說原主是個不學無術的老紈絝，所以林如海這樣上進的探花郎不喜歡賈赦也是應當的，賈赦並不在意林如海的態度，他這次來也隻是為了絳珠仙子而已。

  到了林府，林如海親自帶著賈赦到了安排好的院子：“大舅兄一路舟車勞頓，今日先歇息一日，有事兒明兒再說。”

  賈赦不是原主，他忙推辭：“我是來看妹妹的，既然到了，我先去給妹妹上香，上完香再去休息不遲。”

  林如海神色微微緩和，對賈赦道：“勞煩大舅兄惦記敏兒。”

  賈赦道：“她是我妹妹，哪兒說的上勞煩。”

  賈赦不知道的是，在賈赦來之前賈母就送了信過來，信裏一是說要接林黛玉過府教養的事情，二就是想把林黛玉和賈寶玉的親事定下來。

  林如海看了當場就氣的臉色鐵青，他就從沒見過這麽不講究的人家。

  賈敏才剛剛去世，林府和林黛玉都在熱孝之中，你現在來跟人議親，這是要打林家的臉，還是要給林黛玉安上個不孝的帽子？

  若非賈赦是來給賈敏送行的，他又擔心跟賈府鬧翻之後，黛玉日後沒人照拂，他真想當場把賈赦打出去。

  他原本見了賈母的行事，對賈府是不抱什麽希望的，可此時見了賈赦行事處處周到，對賈敏似乎也算上心，他對賈赦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看到賈赦很鄭重的給賈敏上完香之後，林如海的心情就更緩和了一些，他道：“大舅兄若是無事，不如在揚州住上一些時日再回去。”

  榮國府裏一攤子破事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被抄家滅族，他還得回去擦屁股，當然不會無事。

  賈赦道：“我來送妹妹一程也就安心了，府裏事情還多，你不知道，府裏如今亂的很......”他臉上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我還要回去處理，就不多留了，外甥女準備好了我就帶她啟程。”

  林如海聽賈赦理所應當的要帶黛玉走，心裏閃過一絲不悅，他還沒同意，賈赦倒替自己做主了？這是不把林家放在眼裏了不成？

  同時又好奇賈赦說的府裏亂的很是什麽意思。

  他略過賈赦說要帶黛玉走的話，直接問道：“大舅兄說府裏亂的很是什麽意思？說來慚愧，我在揚州任職多年，也沒能回去拜見嶽母，府裏若有什麽事兒，我能幫得上忙的，定然不推辭。”

  賈赦等的就是林如海這句話，他知道上眼藥的機會來了。

  他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說來是為兄慚愧，這些年被老太太用孝道壓著，府裏長幼無序，你二舅兄如今住著榮禧堂，你二嫂子更是把持著榮國府內院，當了我的家，這當真是......”

  他深深歎了口氣，看到林如海臉上震驚的神色後又繼續道：“你有所不知，敏兒在閨中時，和王氏不睦，這次外甥女去了榮府，我怕王氏出手害外甥女。”

  他忽然用袖子掩麵，露出哀傷之色：“從前父親在時，囑咐我要多照應妹妹，妹妹就這麽一點骨血留下，我斷然不能讓她被王氏那惡婦磋磨，這才領了來接外甥女的差事。”

  賈赦說的情真意切，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若是去拍戲，說不定能拿個影帝回來。

  林如海聽了賈赦的這番剖白，雖說心裏還有疑慮，但對賈赦的好感度，那絕對是直線上升。

  見林如海臉上露出了動容的神色，賈赦話轉了個彎，似乎想起什麽一般，說：“對了，我來時，聽說老太太似乎有讓兩個玉兒湊成一對的想法，日後老太太若是寫信跟你提了，妹夫你可萬萬不能答應。寶玉可不是什麽良配！”

  林如海提起這件事情，剛剛臉上的動容消失，全變成了隱忍的怒意，他麵無表情說：“嶽母在信裏已經提過了，隻是不知這親事為何不能答應？”

  賈赦哀傷的表情一頓，轉為震驚，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老太太已經寫信跟你提了？你家還在熱孝中，哪有這時候跟人提親的？”

  林如海見賈赦的表情半點不似作偽，便道：“大舅兄不知此事？”

  賈赦驚道：“老太太隻說讓我接外甥女去府裏教導，可沒說提什麽親事！”

  賈赦心道難怪林如海今日一直沒個好臉色，這換了自己，不打人一頓都是好的了。

  他拍了拍林如海，安慰道：“你也莫生氣，她一向不懂規矩，不然也不會幹出讓我這個襲爵人睡馬棚，讓她寶貝小兒子住榮禧堂這樣亂了朝廷法紀的事情，這樣的人，不跟她一般見識就是。”

  林如海瞠目結舌的聽著賈赦的話：“您和嶽母......”

  賈母再怎麽說，也是賈赦的親娘，他實在不能相信，賈赦出口的話，竟然對賈母沒有半點敬意，似乎那就是個陌生人一般。

  賈赦聞言冷下了臉，很鄭重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我懷疑瑚兒和瑚兒他娘的死，跟老太太有關。”

  林如海直接打了個哆嗦，不可置信的看著賈赦，他實在不能相信賈赦出口的話。

  在他的印象裏，賈母一直就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賈敏也說母親待她是很好的。可賈赦嘴裏的賈母卻似乎是另外一個人，那是她的親孫子啊！

  賈赦淡淡道：“家裏的哥兒，身邊丫鬟婆子都不在，隻留哥兒一個，還掉進池子裏，被剛剛沒膝蓋的水淹死了。”

  林如海麵色慘白，想起了當初賈敏收到瑚兒被淹死的信後，臉色煞白的模樣，估摸著那時候，賈敏也不相信瑚兒的死背後沒有人為吧？

  榮國府這麽可怕的地方，他的黛玉真的適合去嗎？

  賈赦看出了林如海的心思，對他說：“喪婦長女不娶，這是規矩，外甥女沒了女性長輩，要送到榮府是必然的。左右有我看著，好歹不至於讓人害了。”

  林如海現在臉色難看的厲害，腦子裏亂成了一團。他當然知道若沒女性長輩教導，黛玉以後根本說不到好的親事，托付榮國府是必然。

  可老太太和王氏能害了嫡長孫，那他的黛玉呢？若是礙了她們的眼，會不會也被誰害了？

  他心煩意亂，對賈赦說：“大舅兄，這事情我要好好想想，你今日舟車勞動，還是先去客院休息一晚，咱們再談。”

  賈赦也知道林如海多半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了，他跟林如海安排的下人去客院裏休息了，徒留下心煩意亂的林如海一夜沒睡。

  入夜的林府蟬鳴聲陣陣，林如海一人呆呆坐在書房裏，想著女兒未來的出路。

  他們林家人丁單薄，嫡係一脈隻剩他一個人，與其將林黛玉托付給平時不怎麽來往的旁係，還不如托付給賈母，那至少是林黛玉的親外祖母，就算看在賈敏的麵子上，她也會善待林黛玉幾分。

  可今日聽賈赦說的話，賈母分明就是一頭豺狼，她連嫡親的孫子都能弄死，在巨大的利益下，她會不會害死自己的外孫女？

  他林家列侯世家，偏人丁單薄，不說累世的家產，單單曆代主母的嫁妝都是一筆不菲的產業，更別說他做了多年巡鹽禦史，其中油水可想而知。

  都說三年清知府，還十萬雪花銀，他管著那麽多大鹽商的巡鹽禦史，光平時年節的走禮就收入不菲了。

  賈府想要他林家的財產，會怎麽對付黛玉？

  他臉上的血色褪的一幹二淨，身體漸漸冷卻，隻覺得這天下到處都是惡意，竟然沒有他女兒的活路。

  “老爺。”書房的門被敲響，林如海看向門外：“何事？”

  管家輕聲道：“老爺，外麵有一位爺求見您，他遞了帖子進來，說您看了帖子之後自會見他。”

  林如海心中詫異，這深更半夜的，有誰會拿著帖子拜訪別人？他思索片刻後對管家道：“把帖子遞進來。”

  管家恭聲道：“是，老爺。”

  管家推開門，低著頭走進書房，將手裏的帖子遞到了書桌上：“老爺，帖子在這裏。”

  林如海拿起帖子，打開看了一眼，神色驟然變了，唰的一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