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事兒，處處透著古怪…

  一個看上去毫無專業能力可言的普通少年，竟然繞過了重重哨探的嚴密保護，成功潛入了第三方軍事組織的軍官臥室——哪怕是創作思路天馬行空的小說家恐怕也編不出這麽離譜的故事。

  但不管信與不信，如今鐵一般的事實就擺在麵前，亞當也不得不依據實際情況，考慮自己接下來該從什麽角度下手，開啟這場審訊。

  …當然，在他正式問話之前，科爾森中尉已經取來王國後勤部門提供的強效吐真劑，對嫌疑人進行了注射。

  在異戊巴比妥鈉的作用下，黑發少年的掙紮很快減弱，整個人都處在半夢半醒的麻醉狀態。

  反戴在他頭上的工裝帽在這期間滑落，露出下麵垂到肩頭的直發，配上她在無意識狀態下微弱的呢喃自語，在場的人這才意識到入侵者竟然還是個女孩…

  不過這個小小的意外並沒有改變審訊的流程，隨著空降兵把她架上椅子，亞當也借伊麗莎白之口正式開始提問。

  “你叫什麽名字？”

  “…克…克拉拉。”

  女孩兒低垂著眼瞼沉默片刻，幾秒之後才做出一個略顯含糊的回複。

  但負責翻譯的伊麗莎白卻沒有像當初審問馬裏亞諾時一樣，對少女的態度做出任何警告。

  因為少尉很清楚，所謂的“吐真劑”實際上就是一種抑製神經活躍程度的麻醉類藥物，像她現在這樣說話含糊不清、斷斷續續，才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被注射後的標準狀態。若是麵對提問真能對答如流，那反而證明吐真劑沒有順利生效。

  而且使用吐真劑輔助審訊並不代表受試者絕對不會說謊，隻是因為在麻痹狀態下，部分大腦機能被藥品抑製，所以目標對象給出的答案更容易受到本能的驅使。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說謊，也往往很容易被審問方識破。

  因此從這個角度出發，審問使用過吐真劑的目標時，提問必須盡量簡單，最好保證嫌犯隻用簡單的詞組或短句就能準確表達含義。

  “你今年多大？”

  “14歲…”

  “你今天一個人來的？”

  “是…”

  上尉接連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一方麵也借此反複確認藥物已經生效，另一方麵也是利用這些冗餘信息提高對方說謊的難度。

  而經過了所有這些鋪墊，他才逐漸切入正題，問出了第一個相對複雜的問題。

  “你是怎麽潛入這裏的？”

  “…混在…洗衣工裏…”

  “你和她們很熟？”

  “...”

  少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皺緊眉頭，表現出極力對抗的態度，似乎雖然意識不清，但仍然感受到了這個問題中隱藏的惡意。

  ——但站在審訊者的角度，這種堅決抵抗的態度本身其實已經給出了解答。

  所以亞當沒有繼續糾纏，而是換個方向繼續推進。

  根據女孩兒目前給出的說法，隻能解釋她是如何通過大門的安保潛入陸參內部，卻沒法兒解釋她到底是怎麽避開崗哨的耳目，從樓頂順繩索“空降”進入上尉的房間。

  …要知道，若不是暗哨的位置今天剛剛移動過，恐怕女孩兒一從翻出欄杆就已經被守衛提前發現了。更別說明明今晚這棟樓裏的住客不止亞當一個，她卻還是能在黑暗中準確找到行動的目標，甚至還剛好卡準了上尉睡著後20分鍾左右的時間！

  種種跡象表明，少女在行動前得到了非常準確的情報，而這些情報明顯不是幾個洗衣女工所能提供的。

  “你今晚行動前見過什麽人？”

  “...沒。”

  女孩兒回答的聲音很輕，而且這一次，她甚至抿住了嘴唇。

  亞當於是刻意沉默了片刻，直到對方臉上掙紮的表情恢複，才再次開口。

  “我想想，是某個住在樓裏的軍官？”

  “...沒”

  少女照舊回答的非常小聲，但比起之前，她這回隻是歪過頭去，眉眼間表現出的抵抗情緒並不十分明顯——這說明她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更加坦然，也意味著她這次大概並沒有說謊。

  “那是某個大人物的秘書？”

  “...不。”

  女孩回答的比上次更幹脆。

  “或許應該是某個值夜的士兵？”

  “...”

  女孩兒再次陷入沉默——而且這次停頓的時間比此前任何一次都長。

  良久之後，她才幾乎用氣音開口，同時費力的微微搖頭。

  “沒…”

  “明白了…你今天潛入的目的是為了暗殺嗎？”

  “…不…不殺人。”

  這個答案倒是沒有出乎亞當的預料。

  畢竟女孩兒潛入房間之後墨跡了那麽久，如果她真是為了殺人，完全應該更快動手。

  “那是為了錢？”

  “…是…不是…”

  少女的回答有些混亂。

  因為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上尉的問題讓她本能的聯想到了之前的綁架計劃。這種微妙的心理活動外人顯然不可能了解，所以亞當稍作停頓之後又換了種說法，重新問了一遍。

  “你想從這裏偷錢？”

  “不…”

  “那是想偷什麽賣錢？”

  “…偷…偷人…”

  伊麗莎白一五一十的把女孩兒的話翻譯過來，思索之後還自己補充了一句：“我想她可能是想綁架您？”

  “...”

  由於現場隻有亞當自己是中文使用者，所以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隻有上尉自己短暫的尷尬了一下。

  但他馬上調整好情緒，並從理性上認同了伊麗莎白的說法，繼續訊問下去。

  “為什麽撬抽屜，你想要裏麵的東西？”

  “…是…”

  “你知道裏麵有什麽？”

  “…不知道。”

  進行到這裏，亞當已經對黑發少女的性格有了比較明確的認識。

  如果上述問答並非是出自某個老謀深算之人的精心設計，那麽今晚被當場抓獲的這個潛入者多半應該隻是個出身中下層的普通瑪格立特居民。

  常年的困窘讓她從生活中學到了一些灰色地帶常用的技能，且本身也有意願、有能力與廣大勞動人民打成一片。

  與同齡人相比，她做事具備相當的執行力，但支撐她行動的動機卻依然相對幼稚。

  今晚的行動很可能隻是一時興起，又或者受到了某些有心人的煽動…

  ——綜合以上這些要素，少女的背景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恰好樓道裏，密集整齊的腳步聲再次向亞當的臥室靠近，塞爾吉奧中尉先前留在門口的兩個衛兵也開始向樓梯口的方向敬禮。

  於是在大人物登場之前，亞當抓緊時間向黑發少女問了最後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