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就算我個人認同您的想法，可亞當中尉畢竟身在前線。如果他也對海上支援的戰術存有疑慮，恐怕對整體作戰不利。”

  “這一點大可不必擔心，他會執行指揮部的作戰計劃的。”

  亞當身在特克斯科，所能獲悉的情報比格林上尉更少，既然後者都猜不透蓋文上校此舉的深意，按道理講，中尉那邊自然更加無從得知。

  但相比剛剛開始合作的格林，亞當畢竟是從錫蘭戰役之後就一直在和上校打交道。近一年的磨合讓兩人對彼此的性格、能力都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都不願意打無準備之仗，既然出兵，勢必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因此比起戰術執行層麵的問題，蓋文上校現在更關心的反而是前線部隊的士氣，以及中尉本人對於此戰的信心。

  ——當初上校選擇亞當作為重點培養的對象，正是看中他對戰爭局勢有自己獨到深入的見解。比起隻懂得埋頭執行命令的工具人，這種具備主觀能動性的領導者才更符合蓋文對於新式空降兵的組建要求。

  而自從涉足半島內戰以來，中尉的表現也沒有讓人失望。

  翻看他此前的戰績就不難發現，比起強調個人層麵的勇武，對戰機的準確把握和麵對困境時求新、求變的靈活思維才是亞當最耀眼的鋒芒。

  但眼下，這把有思想的利劍卻也因其鋒銳遭遇了意料之外的麻煩…

  對於習慣獨立思考的人來說，經由自己推導得出的結論往往很難被外人以言語動搖。

  蓋文從手中的這封電報裏讀出了亞當的遲疑和猶豫，他知道不論自己回文的內容是嚴厲批評還是寬慰鼓勵，都很難從根本上提振中尉的信心。

  所以上校索性沒有在文法上糾結，而是以平鋪直敘的口吻，向特克斯科方麵敘述了總指揮部接下來的作戰方案。

  其一，針對叛軍投入作戰行動的新式轟炸機，地聯會向王國海軍申請支援，出動巡邏打擊艦隊的海航戰鬥機，保護特克斯科上空的安全；

  其二，考慮到東線的國民軍勢力進一步增強，地聯會和當局進行磋商，派出一支戰力堅強的地麵部隊從瑪格立特西側向萊昂的叛軍實施突擊，借此威脅國民軍西北側的後方大本營，迫使對方收縮兵力，不敢全麵撲向特克斯科地區；

  第三，經卡斯蒂利亞陸軍參謀部研究決定，10月9日前，將派遣山地部隊進至托洛薩以南地區，一方麵策應3兵團組織全麵防守，一方麵預防敵軍向南繞過比利牛斯山餘脈，包抄守軍後路；

  最後，蓋文上校本人代表地聯指揮部，授予亞當·貝克上尉軍銜，並任命為獨立第1空降兵大隊臨時指揮官——相關命令已經提請王國空降兵司令部核準，等走完書麵流程之後，亞當就會收到來自國內的正式任命。

  並且上校還特別囑咐，不論駐防特克斯科及月牙海灣的部隊有任何想法，隻要可能有益於堅守，亞當都可以立刻向地聯指揮部反應，瑪格立特方麵會竭盡全力解決他們的困難。

  …

  當天稍晚一些時候，亞當收到了來自瑪格立特的回信。

  如果說電文中的前三條信息是從客觀層麵一一解決了亞當擔心寡不敵眾的後顧之憂，這最後一條沒頭沒尾的嘉獎令則代表了蓋文·布朗對亞當的絕對信任。

  須知道，大戰之前予以升賞雖然是封建軍閥常用的手段，但上校畢竟不是擁有絕對權威的貴族領主…

  地聯參與半島戰事的行動本身，就是關係到王國空降兵改革及蓋文本人前途的一次豪賭！

  如果往最壞的方向考慮，一旦特克斯科防禦戰沒能取得成功，那麽對如今身為“王國英雄”的亞當來說，薩森訥方麵為了保全麵子自然會有人為他找出大把理由開脫甩鍋。

  而作為地聯最高指揮者，蓋文上校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正好是最合適的接鍋對象…

  到那個時候，戰前晉升屬下的行為就會從“慧眼識珠、善識人才”，變成“麻痹大意、居功自傲”。

  再加上此前蓋文上校與白廳高官鬧出的那些不愉快，他需要承擔的非議和責難簡直難以想象！

  換言之，蓋文許諾給亞當的晉升嘉獎並非是一張無關痛癢的空頭支票，而是在用實際行動向後者表明地聯方麵對特克斯科防禦戰抱有必勝的決心！

  航母戰鬥群、海航戰機、山地特戰部隊…上校已經調動起一切可調動的資源，做好阻敵增援的準備。而所有這些鋪墊，都是為了協助獨立第1大隊順利完成守備任務！

  亞當在接到這封電報之後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期許與壓力。

  他一方麵從信中感受到了蓋文上校對他的信任，但與此同時也從這些眼花繚亂的信息中，分辨出總部沒說出口的潛台詞。

  作為利害一致的命運共同體，地聯方麵願意傾其所有支持3兵團在特克斯科進行重點防禦，在此期間，不論獨立第1大隊提出什麽要求，瑪格立特方麵都會立刻做出回應。

  但這種支持的前提，是“有益於堅守”。

  如果中尉真的執迷不悟，試圖說動米格爾將軍向東後撤主動讓出特克斯科，那麽不論撤軍行動最終是否成功，與指揮機關意願相違背的亞當同誌都指定沒有好果子吃…

  上次巴達霍斯戰役中他打擦邊球抗命的事情，由於得到了蓋文上校的協助才最終敷衍了過去，但如果此戰亞當繼續一意孤行，地聯指揮部恐怕就沒有幫他處理手尾的意願了。

  當然，除了這種心照不宣的“威脅”之外，亞當也從蓋文上校的電文中讀出了一些潛藏更深的陰謀味道。

  ——與格林上尉不同，年輕的亞當一直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自家上司的…

  自從兩人合作以來，他還從沒見過上校在哪次軍事行動中表現出這種“孤注一擲”的氣魄。

  盡管如果按照前文的解釋，這種大規模的軍事力量調動的確可以看做是為了堅定亞當執行反登陸作戰的決心。

  但冥冥之中，中尉卻總覺得自己恐怕沒這麽大麵子——以蓋文上校的城府，這些動作肯定不會這麽單純。

  地聯與禿鷹軍團之間的兵力不成正比，按照常理來說，迂回調度、運動殲敵才是最合理的作戰方式。

  但上校現在卻將重兵調往特克斯科前線，做出要和國民軍一戰定勝負的架勢…

  東部戰場寬度有限，投入的兵力越多，戰鬥的烈度自然越高，這意味著獨立第1大隊需要麵對的形勢也愈發複雜。

  亞當一邊在地圖上描摹出雙方的動向，一邊自顧自的低聲念叨

  “政府軍西出瑪格立特，北進托洛薩，國民軍登陸部隊則從萊昂和埃斯特雷馬杜拉向北登船，雙方一起把部隊往特克斯科集中…”

  亞當月看越是迷惑，忍不住撇了撇嘴。

  “簡直就像是在故意尋求兵力交換。”

  他隨手將桌上的地圖推遠，目光也隨著遠去的地圖一並向鬆博特半島南方轉移。

  誰料因這個無心的動作，中尉卻突然渾身一個震悚，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