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以亞當的性格就不會再繼續糾結無意義的事情。

  …倒不是他篤信初次參加工作的迭戈同誌，一定能順利完成此次代號“眼鏡腿”的機密任務。

  而是中尉清醒的認識到，自己已經竭盡所能為迭戈等人的行動創造了一切有利條件。與其整天提心吊膽、患得患失，不如專注於其他實務，增加此次反登陸作戰的勝算。

  當然，前文所說的“一切有利條件”，並非單指迭戈和阿娜順利完成任務，全身而退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

  作為身負上千名士兵生死大任的指揮官，亞當不得不“未慮勝、先慮敗”，為最不可收拾的局麵預先留下保險。

  因此，除了加西亞先生偽造的那封經過加密的秘信之外，他又交給了迭戈一封私人書信。

  信上說：

  “…地聯增派給特克斯科前線的魔法師部隊數量稀少，算上目前正在服役的戰士，預期總共也達不到兩個標準中隊規模（24人左右）

  且這批魔法師誌願兵最快也要到10月4日（下周六）才能抵達特克斯科，眼下隻能指望17中隊剩餘主力執行防空任務…

  根據以上這些情況，我部擔心寡不敵眾，甚至因為補給問題和蓋文上校產生了爭執。希望您能利用高地研究所總工程師的職位，在軍方高層請托一些有力人士從中斡旋，爭取更多支持。”

  信件文本不長，拋去開頭結尾的寒暄，主題內容大概如上文所述。

  亞當沒有主動提及任何軍事機密，但字裏行間卻又“不經意”地泄露了很多有效信息。

  通過話術，他已經讓迭戈相信，自己這封私人書信上記錄的內容，大部分都是特克斯科的實際寫照，是為了迷惑帝國情報人員故意拋出的香餌。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在這件事上，中尉身體力行的實踐了他自己說過的話——隻在最關鍵的地方說謊。

  …

  限於動員力度，地聯派來支援的魔法師數量的確不多，但算上亞當手裏剩下的部隊，參見反登陸作戰的空降兵總共會達到42人，完全是滿編大隊的規模；

  這批魔法師目前確實不在特克斯科，但他們今天夜裏（9月27日夜）就會混入日常巡邏小隊，秘密飛抵122團營地；

  亞當和蓋文之間確實有矛盾，但那純粹屬於個人世界觀不同產生的意見分歧。

  理應供給前線的物資地聯總部早就足額足量的送進了倉庫，就算17中隊即將擴大到大隊規模，也不存在任何後勤方麵的壓力。

  那麽，亞當為什麽要在這件事上欺騙迭戈呢？

  …因為他要給月牙灣陣地多添一層保險。

  一旦迭戈失手，與隨行的阿娜一起被赫默阿方麵拿獲，那麽地聯間諜用在那名狙擊手身上的拷問手段，自會一樣不落的報應到他們兩人身上。

  經過專業訓練的阿娜或許有可能看準機會自我了結，但初來乍到的小記者卻很難抗住那些慘無人道的折磨。

  那麽，有什麽方法能讓保守秘密的人永不泄密？

  ——很簡單，隻要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麽就好…

  具體來說，為了保證這位新晉上崗的臨時工能在絕望之下繼續發揮餘熱，亞當臨時編造了這個外人無法分辯的謊言。

  並期望一旦事情敗露，帝國審訊官們能從迭戈身上“逐，字，逐，句”的驗證這條情報的準確性！

  在此期間，小記者流的血越多，遭受的痛苦越大，赫默阿方麵就會越認可信息來源的可靠。

  如此一來，雖然月牙灣登陸作戰或許仍會如期進行，但帝國方麵也會對特克斯科駐守的空降兵實力產生巨大的誤判！

  到時候，隻要亞當領導的17中隊能趕在敵搶灘部隊打垮122團之前獲得月牙灣製空權，那未嚐沒有配合友軍地麵部隊來一波反殲滅作戰的可能。

  …所以，“眼鏡腿”計劃的全貌應該是這樣：

  第一階段。

  迭戈和阿娜前往托洛薩，尋機向赫默阿使館散播虛假情報，使對方采信“王國海軍將會在比斯開灣南部對帝國艦隊采取措施”的誤導信息；

  第二階段。

  亞當中尉帶領特克斯科守軍加班加點，搶修月牙灣防禦陣地，盡最大努力於敵人發動進攻前建立起堅實可靠的永久工事群。

  在此期間，如果迭戈和阿娜的行動奏效，3兵團將獲得充足的建設時間；

  而如果他們失敗，17中隊將會繼續隱藏實力，進一步落實欺騙計劃的第二部分內容。

  ——直到叛軍主力開始登陸行動，他們才會傾巢而出，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到目前為止，整個計劃隻有亞當一人知曉全盤部署。

  並且在計劃取得成效之前，中尉不會向任何人報告…

  亞當這樣的做法如果以普世道德觀而論，難免要在甘於奉獻、自我犧牲的小記者麵前相形見絀，但為了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反敗為勝，這也是作為指揮官不得不擔起的責任。

  老實說，在亞當目送迭戈和阿娜離開帳篷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蓋文上校在高地研究所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時過境遷，為了實現自己心目中更加重要的目標，中尉眼下又何嚐不是在潛移默化中把迭戈推向了隨時可能萬劫不複的深淵呢？

  曾經讓他本人痛恨不已的那句“你可以選”，如今似乎隻是換了個表達方式，就被完美套用到了小記者身上…

  戰爭對人性的扭曲和異化，通過中尉個人立場的轉變體現的淋漓盡致，讓他甚至沒有時間發出“屠龍者終成惡龍”這樣的感慨。

  …因為122團的羅德裏格斯中校很快就會完成任務，帶著一群隨時可能引發暴動的安那其主義者進入月牙灣陣地。

  在這種情況下，亞當不可能表現出絲毫的脆弱迷惘。

  他扶正軍帽，板起麵孔，強迫自己進入深謀遠慮、掌控一切的優秀軍官狀態。

  除了伊麗莎白之外，營地裏的其他成員都因這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下意識地向遠離中尉的方向逃開。

  “報告中尉！”

  少尉先向他敬了一禮，然後拉近距離，壓低了聲音。

  “迭戈和阿娜都已經離開122團駐地，按照您的吩咐，沒有走任何特殊流程。”

  “很好，立刻通知第一小隊集合，有行動。”

  “是！那…目標是？”

  “月牙海灣。”

  亞當的聲音從容而堅定，完全剝離了他此前獨處時流連在眉梢眼角的那份煩躁。

  “雖然並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既然米格爾將軍需要我們做一次‘監工’，那也隻好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