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犧牲你可以換來戰爭的勝利，我會毫不猶豫的送你下地獄，少校。”

  亞當甚至沒有回頭看何塞一眼。

  他微微挺直了後背，言談中的厭惡之情剛剛露出苗頭，很快又被主動壓製下去。

  經曆過這麽多風浪之後，中尉對自己的言行都格外謹慎，不肯給別人留下任何把柄。

  “但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複仇，更不是什麽私人恩怨，所以我需要你活著…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為止。”

  “中尉！之前第2大隊撤出戰場是我個人下達的命令，你何必…”

  “何必怎樣？”

  亞當打斷了何塞的發言

  “或許對您這樣的老將而言，要求您為了友軍浴血沙場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我覺得身為軍人，第2大隊至少會願意為了自己的祖國英勇犧牲…是我期望太高了嗎？”

  “…夠了，到此為止！”

  米格爾中將一巴掌拍在座椅的扶手上，發出沉悶的碰擊聲。

  他的目光從亞當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更後麵的何塞少校身上，停了好半晌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從今天起，3兵團成立臨時防空委員會，由亞當·貝克中尉擔任委員長。”

  亞當馬上立正站好，向將軍行了個軍禮。

  “感謝您的信任，下官一定完成陣線防衛任務。”

  “別忙著謝，我還沒說完——雖然納瓦拉方麵的所有空中力量都歸你管轄，但第2大隊將作為兵團司令部的保衛力量，拱衛地麵陣線的安全。聽清楚了中尉，不論任何情況，我絕不允許何塞少校及其部下出現在防空陣地射程之外！”

  “即使敵人使用密集轟炸直接癱瘓我方防空火力？”

  “你已經聽見了中尉！我說的是任何情況！”

  米格爾中將靠在椅子上，身體向左邊轉過一半，一句話都不想和亞當多說。

  “我明白了，既然是您的意見，我願意理解。”

  亞當施施然的把此前一直壓在總司令桌案上的作戰記錄本收回腰間的小包，再次行了一禮，然後無聲的退出了宴會廳。

  他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

  既然米格爾中將已經在指揮權的問題上讓步，中尉也不著急非得一上任就針對第2大隊搞出什麽大動作。

  …反正隻要何塞還在納瓦拉戰場上，那以東線這近乎不存在的防禦縱深，遲早也有他們正麵迎敵的時候。

  再者說，亞當之所以非要爭取空中部隊的指揮權，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公報私仇。

  雖然他今天的確說了很多言不由衷、冠冕堂皇的廢話，但接手東線空中力量的指揮工作，的確是中尉為了爭取此戰獲勝所做的必要鋪墊。

  …作為一個有理智的成年人，亞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個人情感淩駕於一場決定西大陸未來的大戰之上！

  為了替那些枉死的戰友討回公道，他當然可以不遺餘力的給相關責任人做局下套，但他更不會忘記挑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應該是佛朗哥領導的國民軍，以及站在他背後，為叛軍提供各種幫助的赫默阿與西西裏！

  所以，就算是要對何塞少校展開報複，那也得建立在戰勝叛軍主力的基礎上！

  …又何況不隻是政府軍的將領們不願看到東部防線一潰千裏，地聯這邊又何嚐沒有這方麵的擔心？

  作為最早提議介入卡斯蒂利亞內戰的指戰員之一，亞當其實比大部分人更清楚納瓦拉防禦戰的重要性！

  從局部敵我態勢上看，在接連失去了坎塔布裏亞、巴斯克等地區的控製權後，政府軍在北部戰場能夠依靠的天然屏障已經屈指可數。

  如果納瓦拉之戰不能扭轉局麵，叛軍接下來就會進入更加適合裝甲部隊作戰的加泰羅尼亞自治區，到時候阻擋敵人進軍的難度隻會比現在更大。

  而從整體戰略走勢的角度看，納瓦拉戰役更是直接關係到地聯及其他國際組織通過比斯開灣運輸物資的海上援助線路能否繼續維係。

  一旦納瓦拉失守，政府軍將失去北方的所有港口。

  地聯所屬部隊的後勤補給問題將隻能仰賴凡賽與加泰自治區之間的陸上交通——而就像之前分析過的，加泰地區開闊的平原地形幾乎不可能擋住裝甲部隊橫衝直撞的快速進軍…

  換言之，如果17中隊不想在之後的戰鬥中長期處於缺少後勤支援的尷尬局麵，就勢必要幫當局打贏這場要命的防禦戰！

  …這也是明明被友軍被刺了一手，亞當卻沒有真的命令17中隊直接撤離納瓦拉前線的原因。

  站在中尉的角度，如果他單純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報複心理，最簡單的方法其實就是撒手不管。

  但如果他真這麽做，政府軍在北方的戰場形勢就有可能無限惡化，進而導致整場戰爭走向失利。

  到時候fxs政府統治鬆博特半島，地中海艦隊被迫全線撤離。

  整個西大陸將從直布羅陀海峽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拉起一道無形的鐵閘，進一步降低薩森訥王國對大陸事務的幹涉能力，亞當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將徹底付諸流水…

  孰輕孰重，中尉自己心裏有一杆秤，不會在關鍵時刻犯下原則性錯誤。

  當然，所有這些心路曆程也隻有他自己本人知曉。

  所以當他推開宴會廳的大門，被一大堆目光凶狠的團長、連長包圍了十多分鍾的伊麗莎白立刻逃也似的跑到了他身邊。

  少尉又是眼神示意，又是動手比劃，亂七八糟的折騰了好一陣，最後才終於壓低聲音在亞當耳邊開口。

  “中尉，你…你們沒有打起來吧？”

  “…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一點，伊麗莎白少尉。”

  亞當沒好氣的瞥了伊麗莎白一眼，沒在意她提的蠢問題。

  他錯身讓過其他湧進總司令部的3兵團軍官，又向之前專門在門口等他的羅德裏格斯中校點頭示意。

  兩人快走幾步湊到跟前，羅德裏格斯隨即苦笑著接過了話題。

  “老實說，不止是你的副官這麽想，連我也擔心你會不會跟米格爾中將起了什麽衝突…幸好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沒什麽，其實我們聊得還算愉快——將軍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羅德裏格斯當然不會覺得剛才司令部裏的情況會有多愉快…但比起這些瑣碎細節，中校立刻捕捉到了亞當話裏的重點。

  “米格爾中將同意你的請求了？”

  “正式的任命大概很快就會下發。不管怎麽說，感謝您之前的好意。軍務繁忙，還麻煩您特意跑到司令部一趟。”

  “額…這倒沒什麽，你畢竟是6師的恩人。”

  羅德裏格斯尷尬地笑了笑，不自覺的反手撓了撓自己的下頜的胡須。

  不過很快，中校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從自己軍服的口袋裏拿出一封信件，鄭重的交到了亞當手中。

  “差點兒忘了，其實我來司令部找你還有另一件事——你先看看這封信，是陸參總部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