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步兵來說，自錫蘭前線向南行軍的道路異常崎嶇。尤其是在冬雪未融的寒冷季節，濕滑的山間小路光是想想就已經讓人腿肚子轉筋。

  但於空降兵而言，除了凜冽刺骨的寒風，這沿路的坎坷與他們毫無關聯。

  自亞當帶領312空降大隊正式開始行動起，近半個小時的行軍路程沒有遭遇任何阻礙，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

  通過飛行表上的定位裝置確定航向，312大隊殘部一路挺進到距離薩克森首府不足100公裏的位置才轉身向西，然後按照預先定好的計劃，斜插荷爾斯泰因側背。

  到此為止，這場臨時決定的敵後迂回行動已經完成了大半，但包括作為臨時指揮者的亞當在內，大隊所有成員卻絲毫不敢大意。

  因為從全局視角看，他們此時很可能正緊貼著赫默阿邊境布防網絡的後背，以幾十公裏不到的差距擦著帝國雷達偵測區悄悄飛過。

  在他們安全抵達尼德蘭境內之前，任何一丁點兒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引起一心撲在海岸線上的帝國軍的注意。

  到那個時候，隻需赫默阿帝國的士兵們一翻掌，便能把孤立無援的312殘部直接按死在眼皮底下！

  為了盡量降低暴露的可能，帶隊的亞當把大隊的行進速度一降再降，全程沿著地形複雜植被密集的區域低空飛行。

  他們關閉了包括小隊無線電在內的所有通訊設備，以絕不超過樹梢的高度緩慢移動，足足花了快兩個小時才前進了不到20公裏。

  塔尼亞準尉通過比對隨身攜帶的作戰地圖，判斷他們已經位於達貢森林中段，按照目前的行動速度，再有一個多鍾頭，應該就能抵達尼德蘭邊境。

  亞當聞訊之後立刻命令部隊就近尋找合適的隱蔽地點做最後休整，同時也借這個機會，與參與行動的戰友進行突破邊境的戰術安排。

  他們留出兩個蹲在高聳的鬆樹枝頭警戒放哨，剩下十多個人躲在一處低矮的熊穴之中，彼此肩膀挨著肩膀圍坐成一圈，緊緊靠在一起，以便用最小的聲音完成交流。

  “以常理而論，尼德蘭邊境方向並非帝國近期對外防禦戰略的重點，應該僅會安排最基礎的防衛力量。我們一會兒以兩前兩後，其餘人居中，彼此間隔200米的陣型向邊境方向靠攏，如果前衛確認帝國方麵的警戒兵力隻有普通的哨兵，後隊就立刻加速，準備強穿哨崗，在對方示警之前直接進入尼德蘭境內。”

  “明白！”

  “第二種情況，如果帝國軍已經對我方空降大隊向西進入尼德蘭的路線做好防範，則前衛應在暴露前立刻撤回，與主力部隊匯合後重新分配偵查力量，尋找帝國軍防線的薄弱點全速突擊，做重點突破。”

  “明白！”

  亞當說到這兒稍稍放緩了一點語氣，沉吟了大概三四秒，才繼續開口

  “最後一種情況，敵方提前部署了魔能偵測雷達或其他索敵裝置，前衛在偵查任務完成前遇敵…這種狀況下，前衛作戰人員應不惜代價立刻嚐試向最近方向突圍，以求進入尼德蘭境內擺脫追擊，如無法順利脫身…如無法脫身，則盡量遲滯抵抗，為其他隊友創造逃生機會。”

  “…明白！”

  “好，命令我已經下達完畢，接下來有沒有人誌願擔任前衛偵查任務。”

  “…”

  寒風呼嘯，熊穴周圍的空氣陷入了異樣的沉默。

  一路曆盡艱險好不容易走到這裏，眼看312大隊即將逃出生天，沒有人願意功虧一簣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但經曆過生死的考驗後，312大隊的戰士們終歸不再是之前幼稚天真的新兵，他們很清楚，如果沒有人主動承擔風險，整個大部隊很可能因此全軍覆沒。

  所以這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第一個誌願者主動舉起手來。

  “我去吧，畢竟我是你們的教官，偵查與反偵察經驗都更豐富一些。”

  塔尼亞準尉把動力背包暫時卸下，然後從側麵的口袋裏拿出行軍地圖和一些作戰記錄資料全部遞到亞當懷裏。

  這位比亞當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女教官甚至淡淡的微笑了一下，眉宇間除了灑脫之外，還多了幾分釋然。

  “這些東西你要好好保管，如果我沒能順利衝出去，你跟上麵匯報戰果時也好有個憑證。”

  “塔尼亞教官！那…那我和你一起！”

  “嘖，開什麽玩笑，這種立功表現的好事怎麽能全讓給女兵？”

  塔尼亞剛剛表態，伊麗莎白眼圈一紅立刻就要跟進。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離亞當更遠一些的安德魯·戴維斯就立刻搶先一步伸手示意。

  “我可是真正的男女平等主義者，貝克長官，你可不能偏袒自己的小隊隊友啊~”

  “安德魯，你想好了嗎？”

  “當然！我正想體驗一把做英雄的感覺呢。”

  麵對亞當的追問，安德魯大咧咧的拍了拍胸口——盡管他的手和聲音一樣微微發顫，但長滿雀斑的稚嫩麵龐卻還是盡力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

  情緒在這片狹窄的空間互相感染…

  恍惚間，亞當不禁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大家剛剛入學奧利弗空降兵學院時的事情。

  在那輛搖搖晃晃的運兵車上，安德魯也是像今天這樣賣乖耍寶，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隻是當時誰都不會想到，短短一年時間，那輛車上的乘客，如今已有不少永遠長埋在帝國邊境的風雪之中…

  ——也許在隊友們眼中，孤身衝入敵陣的亞當同樣也是令人敬佩的勇士，但對他本人而言，卻能輕易分辨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歸根究底，亞當骨子裏是個自私的人，他不是那種能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道德楷模。

  他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撲滅大火，除非自己也被困在火場之中。

  主動斷後也好，製定計劃也罷，亞當所有的行動其實都基於高度的理智思考之上，是非此不可的極端局勢將他逼上了那條名為“戰鬥英雄”的道路。

  與其誇他有勇有謀，某種意義上還是用“有勇有慫”來形容他更貼切一些。

  這種危急時刻的受迫性決策與為了團隊主動獻身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想到這兒，亞當鄭重的看向安德魯的眼睛，見證對方的眼神從畏懼閃躲到勇敢堅定。

  這細微而決絕的變化更讓他不由得自慚形穢。

  作為一名合格的“指揮官”，亞當此時似乎應該說些什麽，為甘願赴死的勇士鼓舞士氣！

  但當他伸手按住安德魯的肩膀，來自生命的溫度，卻讓他突然失去了平日妙語連珠的好口才。

  他沉吟良久，最終沒有說多餘的廢話。

  “做勇士，不要做烈士。”

  “是…長官！”

  …

  最後的任務分配完畢，屬於312訓練大隊的冒險也即將告一段落。

  在這場短暫卻不簡單的行動中，大隊中的每一位戰士都貢獻了自己應盡的全部力量。

  如今最後的賭局華麗開盤，命運之神在長桌對麵搖響了魔鬼的骰盅！

  亞當別無選擇壓好了全部身家，餘下能做的，也隻剩扣緊手指，靜待結局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