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陵不跟二皇子辯駁，隻是朝著皇帝弓腰作揖：“父皇，公孫吳憾既然能在春闈奪得會元，說明他確實有才能。再者他是公孫氏的後人，對山門口一定比工部侍郎熟悉得多。最後……”他頓了頓，“公孫吳憾隻是一個書生，他的仕途皆由父皇決定，父皇重用他，他便是父皇的臣子，父皇不用他，身為書生的他，則是父皇的子民。”

  李鎮陵話裏有話，皇帝不傻，自然聽得出來。

  李鎮陵知道皇帝擔心公孫吳憾複仇，那麽他便有意無意地告訴對方，你才是老大，公孫吳憾命運如何都由你來決定。

  這樣皇帝才會放下偏見。

  當然，李鎮陵知道內幕，也就知道公孫吳憾不會找皇帝麻煩——公孫吳憾的目標本就在二皇子而非皇帝。

  聽了李鎮陵的話，皇帝的眉果然鬆了些。

  二皇子見狀，又道：“父皇，就算那公孫吳憾是山門公孫氏的後代，但他畢竟還年輕，恐怕難以擔此重任，真的要用他，不如就讓他跟著工部侍郎曆練。”

  李鎮陵搖頭：“二弟這話不對。正是因為公孫吳憾年輕，才該讓他主管此事。我大渝年輕一輩中，許久不出人才了，我看這公孫吳憾可以好好培養。”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眾朝臣都閉上了嘴巴不說話。

  這兩個皇子鬥得最厲害，一旦他們爭起來，朝廷沒人敢接話。

  李鎮陵不等二皇子說話，又繼續道：“如果二弟實在不放心，那不如讓工部侍郎輔佐公孫吳憾，也算是前輩帶後輩了。”

  二皇子鐵青著臉。

  李鎮陵見他不說話，自然也不會再多語。

  朝堂上闃然良久，最後還是皇帝開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如此，這件事情便交給公孫吳憾了。”皇帝說完，又單獨對李鎮陵道，“退朝後，你帶公孫吳憾來禦書房見朕。”

  他讓李鎮陵帶人見他，自然是想表達他知道李鎮陵存著什麽心思——很簡單，提拔公孫吳憾唄。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皇帝並不知道為何李鎮陵要提拔那書生。

  權且看看那小子要幹什麽吧。

  “是。”李鎮陵也不管皇帝怎麽想的，他拱手點頭，如是回應。

  ……

  ……

  眾人陸續從朝堂走出來，李鎮陵邊思量著事情，邊緩步下階梯，這時，二皇子忽然在他的身後喊住了他。

  李鎮陵頭也沒轉，感到背後的腳步聲近了，他便開口問：“二弟，有什麽事？”

  二皇子跟在他的身邊，二人一起下階梯。

  二皇子道：“皇兄口才真好啊，論說話，我從來沒說贏過你。”

  李鎮陵道：“朝堂之上各抒己見，沒有輸贏之分。”

  二皇子桀桀笑了笑，然後說道：“皇兄可知當年那公孫氏家的滅門慘案？”

  李鎮陵點頭：“略知一二。”

  二皇子歎了口氣：“公孫家也是悲哀啊，好好的一大家子，竟被江湖仇家滅了門。”

  李鎮陵冷嗬一聲：“是啊，公孫家很悲哀，山門的百姓更悲哀。”

  水患來臨，最慘的永遠是平民百姓。

  二皇子知道李鎮陵這話僅僅是說給他聽的。

  二皇子笑了幾聲。

  李鎮陵又說要出宮去請公孫吳憾，於是不再和二皇子囉嗦，邁大了步子，加快了腳步朝白虎門走去。

  ……

  ……

  天邊露出魚肚白。

  樂兒為謝栩木化了妝，又給她找了身衣服換上，然後邊梳頭邊跟她說話：“小姐，陛下果然下旨派公孫吳憾去山門治水了。”

  謝栩木看著鏡中的自己，對樂兒“嗯”了一聲。

  “而且啊，據說陛下還召見了公孫吳憾呢。”樂兒繼續說，“由太子殿下親自帶去的。”

  謝栩木怔了怔。

  由李鎮陵帶去的？

  不過這個很好理解，畢竟陛下不是糊塗人，他心裏清楚得很，既然李鎮陵力薦公孫吳憾，那麽李鎮陵肯定已經將公孫吳憾拉入自己的門下了。

  “小姐，公孫吳憾好像是今日下午啟程去山門。”

  “這麽快？”

  “嗯，畢竟路途遙遠，加上治水什麽什麽的也需要時間嘛。”

  謝栩木點頭，也是。

  “小姐，要簪什麽簪子？”樂兒梳好發髻，喊謝栩木選發簪。

  “隨便吧。”謝栩木懶得選。

  “小姐真是的……”樂兒哭笑不得。

  ……

  ……

  望龍書院。

  晏青回正在教室上課，他講到一半，恰好報時的鍾響了。

  “下課。”晏青回也不繼續講了，他收拾好自己的本子，腳步生風一般，很快就溜沒影兒了。

  學生們都習慣了。

  晏先生是望龍書院唯一不拖堂的教書先生。

  每次隻要一聽到下課鍾聲，學生們還沒反應過來，晏先生講課的聲音便立即打住，學生們反應過來時，晏先生已經跑遠了。

  晏青回用手指轉著本子，邁著輕快的步子，哼著歌回自己的屋子。

  路上，有人叫住了他。

  “晏先生。”

  晏青回不再哼歌，但手指還轉著書，他轉頭去看，跟喊他的人打了聲招呼：“哦，謝二小姐啊。”

  喊他的人正是謝樺瀾。

  謝樺瀾盈盈一笑，走到晏青回的身邊，甜甜道：“晏先生，不請自來，先生勿怪。”

  晏青回笑了笑：“無礙。不知謝二小姐找我有何貴幹？”

  謝樺瀾道：“來感謝晏先生。”

  晏青回感覺本子要掉了，於是放好本子，重新轉：“謝我？謝我什麽？”

  謝樺瀾道：“上次在探春園，我與一個書生對弈，是晏先生的貓擾亂了我們的棋局。”

  晏青回故作恍然大悟：“那個啊——亂了二位的棋局，我該向二位道歉，何來謝二小姐向我道謝一說。”

  謝樺瀾道：“那件事情於晏先生來說可能是無意之舉，但對樺瀾而言，卻是很及時的幫助。”說著後退一步，鄭重屈膝一禮，“多謝晏先生。”

  晏青回淺笑不語。

  謝樺瀾繼續道：“不知晏先生在望龍書院教書多久了，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晏青回不答反問：“謝二小姐經常來書院嗎，為何會覺得我是新來的？”

  謝樺瀾道：“倒不是我常來，隻是對望龍書院的背景和教書先生們略知一二。”

  晏青回道：“這樣啊。”說罷他大大方方點頭，“我確實是新來的。”

  見他承認，謝樺瀾笑得更開心了：“晏先生是望龍書院最年輕的教書先生，想來學問是頂好的。”

  “不敢當。隻是和二殿下偶遇過幾次，聊得投緣，殿下推薦我來這兒的。”晏青回跟謝樺瀾打著啞謎。

  “哦？二殿下推薦你來的？”謝樺瀾心裏的想法轉了又轉。

  “是啊。”晏青回點點頭，他收了本子，這回不再轉了。

  “那，晏先生會一直在望龍書院教書嗎？”謝樺瀾繼續問。

  她在試探晏青回。

  試探晏青回是否在為二皇子做事。

  如果晏青回說“會”，那便說明他已經被二皇子籠絡，如果答案是其他的……

  謝樺瀾看著晏青回，她的麵上笑著，心裏卻流轉著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