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前塵往事之玉不離身3
作者:通話中的亮哥      更新:2021-09-23 07:21      字數:4216
  無端去營救一名越女且與複國大戰毫無關係,這樣的安排讓本欲戰死沙場,為國盡忠的豫讓一時有些費解。

  範蠡是他崇拜的偶像。無論人品亦或是事業都已到達了人生的巔峰。豫讓一直將對方假想為窮盡畢生努力也要超越的目標。

  在越國,哪兒個男人不想活得如範蠡那般功成名就?且不說女子見了抓狂,就連男子見了也要自慚形穢,退避三舍。

  心中完美的形象轟然崩塌,豫讓微帶著怒容,道:

  “一派胡言。你切莫胡說。門主乃重情重義之人。而立之年仍未娶妻室,又豈會是貪圖美色,不顧全大局的小人?”

  豫讓極力維護著範蠡,心中卻是有些不爽。畢竟,這一戰關係著越國的生死存亡。每個有血性的越人皆會參與其中。

  “我等皆是死士,隻需聽命行事,無需過問其中緣由。你我有袍澤之義,我豫讓不會出賣兄弟,但此言斷不可說與他人聽。”

  矮子緩緩低下了頭。豫讓見其態度認真,開解道:

  “你知曉門中的規矩。妄議國事、妄議上官乃是重罪。你若心有不甘,我等便早些將人帶出吳國。而後與門中諸人匯合,再行伐吳之事也未嚐不可...”

  “吳王妃,曾是門主之妻。”

  矮子突然爆出的內幕消息。信息量過於巨大,正苦口婆心,滔滔不絕說教中的豫讓突然噤聲,屋內陡然安靜了。

  豫讓不像矮子那般機智。推理與吸收這些信息,需要些時間。

  “難怪門主而立之年仍未娶妻。不對。不對。我在想些什麽?”

  “門主說過,要舍小家而保大家。自己卻是這般作為?令人不恥。”

  “呃...這不是重點。他妻子怎麽會成為了吳王妃呢?難不成一早就被吳王看中了?人送入王宮後,他與君上才被放了回來。莫非...”

  豫讓越是腦補,心中的失落感越是加重。

  為了這個國家,為了超越門主,他殺過那麽多無辜的同胞,最終卻是被謊言一直欺騙著。

  心頭莫名的閃出可怕的念頭。如果那名為西施的女子意外死了,或許要比活著對越國更加有利。

  豫讓有些茫然,他的思維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改變。過去,同情弱者,以比慘來判斷是非的處事準則,如今儼然已轉變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為國思想。舍棄的人太多,他竟不知不覺的習慣了這樣的處事方法。

  矮子見他默不作聲且表情奇怪,於是,從桌案上下來,抱拳道:

  “時辰不早了。卑下先行召集人手。今日我等還需趕路,進入吳地。”

  矮子離去了許久,豫讓才將亂糟糟的心緒壓下。

  任務既然是大戰前營救出那女子,也就是說他還有參與大戰的機會。那時定能遇見坎殿的佰長亦或是門主,再將此事問明。

  想到這裏,心情不似先前那般沉重。豫讓自草屋內走出,院中空無一人。此時的諸人正圍聚在院落外停靠的五輛馬車附近交談,似乎是被什麽事情難住了。有爭執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說怎麽辦?如此這般是根本裝不下的。”

  豫讓跨出院門,瞧見院牆附近堆著近二十口大木箱。

  矮子與他交待過,這些木箱中,有文種大夫送給太宰伯嚭的禮物,也有帶給吳王妃的越國土特產,還有他們賣藝求生的家當。

  想來諸人是為了裝車的問題在爭執。豫讓覺得好笑,不過二十口大箱,他們有五輛馬車何愁裝不下呢?

  畢竟,普通百姓用的馬車不是貴族使用的那類帶棚子的戰車。麵積是很大的,雖說是一匹馬拉,但裝個五六口大箱全然沒什麽問題。

  豫讓搖了搖頭,自牆邊搬起一口大箱放置在人群後方的馬車上。他沒料到箱子竟是這般沉重,以至於雙臂不禁顫抖。

  文種大夫讓他們送給吳國太宰的禮物並非是金銀玉器,而是國君夫人親手紡織的絲綢,代表著吳越兩國間的情誼。貴重的禮物自然是由越國士卒押送到了太宰府上,他們送得乃是見麵禮。算作是一行人在姑蘇潛伏時的保險。

  文種思慮周密,讓諸人先去太宰府拜會送上禮物,萬一潛伏時遇到了麻煩也可借伯嚭的大名躲避禍事。當然,他們是見不到伯嚭本人的,能與太宰府的小伯搭上關係便也夠了。

  “砰”的一聲悶響,諸人將目光投向了豫讓。表情略有驚色,隨後則是滿滿的疑惑,像是在說:

  “這貨是來搗亂的吧?”

  這時,懷抱古琴的女子嬌笑了一聲。諸人也隨之笑了起來。

  女子將懷中的古琴小心交到身側那高挑的女子手中,而後將高高坐在馬車上的矮子抱起。矮子立時驚慌喝道:

  “快把老子放下!你這聾女。”

  女子像是嗬護自己的孩子般,用臉頰在矮子的小臉上摩挲了幾下。矮子麵紅耳赤,既不說話也不掙紮了。

  隨後,那名為越琴的女子說道:

  “以兩馬並行驅使,這樣...便可拉動了。”

  聲音柔美至極。說完,她衝著懷抱中的矮子微笑道:

  “你說是嗎?”

  矮子訥訥的點了點頭。

  原來,諸人先前為難的事情,乃是胖子坐車的問題。胖子體型巨大,若是隨諸人徒步進入吳國的城邑,勢必會造成騷亂。他們可不想一路向人解釋原因,或是被人一直關注著。於是,諸人決定讓胖子躺在車上,可一匹馬根本拉不動他。

  如今,越琴的提議解決了問題。諸人各自散去,開始裝車。豫讓見大家都動了起來,旋即吩咐女子與小孩乘車,男子徒步。當然這小孩是指兩個侏儒。

  不久後,五輛馬車變成了四輛,一行十六人朝著北方開始行進。那處偏僻的小院漸漸在視野中消失。

  他們當下所處的位置是在餘杭以北。自越國戰敗後,原本與吳人世代依太湖而居的越人便被趕到了後世杭州的這片區域。

  三個時辰後,他們進入了吳地。此時已經可以看得到依稀的村落。豫讓走在車隊的最前方,矮子坐在第一輛馬車上,不時回過頭看看後麵馬車上的越琴。女子發現他時便會點頭微笑。豫讓瞧見了他的舉動,笑道:

  “我倒是沒看出來,你與琴兒妹子這般親密。說說,何時開始的?”

  矮子不免想起方才被女子當眾抱在懷裏的事情,不忿的回道:

  “胡謅什麽?是那女人打趣於我。你看不出來嘛?”

  “那你偷看人家做什麽?”

  不等矮子解釋,豫讓嗬嗬直笑。

  他們三人一同共事了許久,袍澤間的情誼皆是一次次生死任務,以命建立起來的。提及愛情,那是奢侈不已的東西。即便有人願意接受,他們也不願與旁人產生情愫,害人害己。或許正是這樣的原因,忍門中的女子才會炙手可熱。男子則饑不擇食。算是破罐子破摔,將就著過日子吧。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隊伍進入了一片臨近水田的道路。豫讓不解的看著那些水田。田裏的水稻長勢不好且不似家鄉農人耕種的那般密集。

  更奇怪的是,下個月便是收獲稻子的時節,加之吳國先前遭了水災,按說農人不會如此的懈怠。不至於水田中連個勞作的人影也看不到。

  豫讓不免向聰明的矮子尋問緣由。矮子回道:

  “吳人尚武且富庶,才會是這般景象。”

  “呃...此言何意?”

  “吳國有孫武坐鎮又有伍子胥那老狗。吳王好戰,少有敗績。每每征伐過後,必有大批奴隸俘獲。吳人庶民家中便有奴仆幫其耕種。吳人隻需打仗便可衣食無憂,而奴隸耕作自然是消極怠慢如眼下這般。大周王室公田荒廢便是這個道理。”

  此時,伍子胥在國際輿論中名聲不好。什麽不忠不義,複仇鞭屍,趕盡殺絕,種種作為讓世人覺得他過於狠毒。

  然而,其好友孫武則是廣受好評。孫武默默無聞總打勝仗,動不動還寫篇關於用兵之道的學術論文總結一下。諸侯對於他的論調那是大加讚賞。關於後來忍門發展情報機關也是借鑒了孫武關於間人種類的論述。

  豫讓欽佩的點頭稱是,看了看天色又回頭打量著後方的人群。

  夏日趕路尤為痛苦,諸人的衣衫皆是濕漉漉的。南方不比北方,出汗了,風一吹便能感受到些許涼爽。這裏潮濕與悶熱的空氣如同蒸桑拿一般。

  這時,矮子抹了抹眉毛上的汗珠,說道:

  “我等先在前方鄙中尋處傳舍落腳,待到明日一早啟程。你覺得如何?”

  豫讓倒是沒有意見,可出發前矮子說過此行需急著趕路。太宰府簽發的文書上有注明抵達姑蘇的時間。

  “五日便要趕到吳都,沿途若耽誤時辰,恐不能如約抵至,還是再忍忍吧。”

  “您多慮了。我等可向北行一日抵至湖城再由水路向東行進兩日便可抵至姑蘇。”

  自孫武組建水師後,吳國的船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進。吳國算是春秋時期最為先進的水上軍事強國。先前也提到過吳王曾用大船自海上運兵攻打齊國的事情。

  此時,太湖內便有諸多的船隻。豫讓等人有太宰府的文書可以乘船去走水路。打魚的竹筏豫讓倒是乘過,可木質的巨船他平生未見,不免因好奇向矮子尋問起來。

  “我等帶著車馬。吳人會讓牲畜也上船嗎?”

  豫讓原本是想說:

  “胖子上船,船會沉的吧?”

  這時的古人倒沒有歧視動物的想法。畢竟,即便是下等的馬匹也比奴隸金貴。矮子當然也沒見過大船。一番吹牛,加之天氣炎熱已是氣喘籲籲。

  豫讓正問得起勁,忽聞後方傳來女子的尖叫聲。原來是與琴兒乘坐一輛馬車的高挑女子發出的。

  隨後,車隊停了下來,諸人圍了過去。

  原來是那女子坐著的木箱裏有沙沙的聲響。女子覺得奇怪,便打開木箱察看。結果發現裏麵竟躺著個奄奄一息的女子。箱中的女子穿著農人的衣衫,手中緊緊抱著一個包袱,渾身都濕透了,手指還在不停的抓那木箱的箱壁。

  想來已經失去了些許的意識。不然,不會察覺不到箱子已經被人打開了。

  當看清女子的樣貌,豫讓大聲疾呼:

  “快!取些水來。”

  那女子正是越薑。豫讓來不及驚愕,連忙施救。然而,女孩氣息微弱,此時已經昏迷。隊伍隻得先行去傳舍落腳。

  在吳國人高傲與鄙視的目光下,他們被安置在傳舍一處的小院中。小院不大,僅有一個馬廄與兩間草舍。草舍內是木板與茅草支起的大通鋪,沒有被褥也沒有陳設,顯得異常簡陋。

  諸人即便是拿出了太宰府的文書,也未得到傳舍小吏的另眼相待。反倒是更加的鄙夷。這事情若是放在其他的國家,怠慢相國的客人那可是要受到極其嚴厲的刑罰。

  對於這樣的冷遇,他們也沒有與那小吏發生爭執。全當是吳人盛氣淩人,不把越人當人看吧。畢竟,戰敗的越人被吳人視為低賤的奴隸已是正常。

  不久後,傳舍的小吏命人送來兩盆飯食激怒了諸人。他們原本對進入吳國後受到冷遇已有了心理準備。看到送來的兩盆飯食中,夾雜著米糠與大豆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吳國的官員能按照傳舍的標準給他們一口飯吃已經是不錯的了。諸人也不是貴族出身,犯不著對食物挑三揀四。

  然而,那送飯之人卻稱:

  “爾等越人低賤不堪,這一盆是給你們吃的。這一盆是喂馬的。”

  諸人哪兒受得了這般侮辱,不禁謾罵起來。

  “放你娘的狗屁!我等乃受吳國太宰之邀來此。你這般羞辱與我等,不怕太宰大人將你剝皮抽筋?”

  那送飯的吳人卻是不生氣,冷哼道:

  “哼!一幫倡優也敢大放厥詞。不怕閃了舌頭?”

  這時,有脾氣火爆的人吼道:

  “你再說一句!老子這就回越國。誰他娘的稀罕來吳地受這鳥氣。”

  那吳人顯然是心有顧及,說道:

  “傳舍便是這般待客,你不服可以去住館驛。”

  於是,將手中飯食直接放在地上,轉身便要離去。嘴巴裏嘀咕著。

  “賤奴就是賤奴。忘恩負義。有口飯吃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