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生死相隨
作者:通話中的亮哥      更新:2021-09-23 07:21      字數:4261
  韓啟章與魏駒聽得目光灼灼。在智疾的講解下,他二人總算是看清了棐林之戰,趙軍取勝的真正原因。

  其實可歸納為兩點。其一,趙鞅利用了聯軍的聲勢誤導叛軍。致使叛軍做出錯誤的決定,失去了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其二,叛軍太依托防禦工事。一心防守卻不敢正麵出擊。如此一來,叛軍的戰車完全淪為擺設,衝鋒破陣的優勢蕩然無存。

  難怪趙鞅會成為晉侯與智瑤忌憚的對手。這等城府與才智若非智疾老將軍點破,他們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韓啟章想了想,稱讚道:

  “真是厲害。難怪家父曾言,‘天下敢與孫武子對陣之人非趙簡子莫屬’。可惜!黃池會盟之時,孫武子已棄南王而去。不然真想看看二人孰強孰弱?”

  魏駒笑笑。

  “嗬嗬。又說胡話。孫武子提兵三萬可滅強楚。而我晉國與楚蠻爭霸已久,尚需聯合諸國之力伐之。孰強孰弱,一看便知。在我看來,趙簡子不過如此。我晉人本就強於衛人。與一幫叛軍賤奴對戰。趙軍並非以八萬對五萬,而是以八萬對兩萬五。若是不敵,那才是丟了我晉國的顏麵。”

  在他看來,五萬衛軍幾乎沒有戰力。百年來,衛人羸弱不堪。晉國虐菜,從無敗績。

  隨後,魏駒與韓啟章又開始聒噪起來。智疾麵色沉重,握了握拳,眺望著戚城的方向。

  他已年邁,枯瘦的臉上滿是歲月的滄桑。或許這將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戰。如同趙鞅一般,在垂暮之年能有幸指揮大軍為國征戰,對於久經沙場的老將而言乃是無上的榮光。

  智疾思考著兩位世子方才的戲言。戰車顛簸著緩緩前行。

  趙鞅不敵孫武,這無需比較。而他亦不是趙鞅的敵手。然而,趙鞅即便有心超越孫武已然苦無機會。而他若想向世人證明自己的軍事才華遠勝過趙鞅,眼下便有這樣的機會。隻要先趙鞅一步攻克戚城,便是最好的證明。

  智疾想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哪怕最終的結果是不敵對方。至少能公平的與之站在同一舞台,一同較量。如此華麗的落幕方式,讓他既滿足又期待。他回頭眺望,蜿蜒的大軍在夕陽的映襯下是如此的壯麗與輝煌。

  同一時刻,大公子姬舟在侍衛長寧長的陪同下與兩百護衛離開了戚城。王詡等人在正午時分便到達了戚城。一路急趕,初次騎馬的姬章叫苦不迭。且不說旅途顛簸,姬章一把老骨頭險些散架。加之,老人以穿胡服為恥,一路的疼痛難以言語。

  他們抵達戚城後,本以為是虛驚一場。卻不想昨日少司馬府派出的斥候,已經在他們趕來前發現了敵軍的異動。北戍軍一直都在防備朝歌叛軍的動向,沒想到叛軍沒等來,竟是等來了晉國平亂的軍隊。

  倉促之下,姬章隻得急召軍中將領在府中議事。這位暴脾氣的老人此刻病懨懨的,毫無精神。王詡隻好出麵主持大局。他的官職與姬舟一樣,同為少司馬。雖說王詡在北戍軍內沒有威信,但大公子的托付以及大司馬的倚重,諸人皆是看在眼裏。他們靜靜地聆聽這少年人的安排。

  “最遲一日,晉軍便可抵達。後日圍城之勢必然可成。如今有幾件事情,請諸君著手去辦。我等僅有一日做最後的準備,所以一定要快。今夜怕是不眠了。”

  議事廳中的諸人倒是對加班沒有什麽抵觸情緒。畢竟是邊軍,常年受晉人襲擾已經見怪不怪了。由於不清楚這些軍官的具體職務,王詡隻是下達軍令,而大司馬則從旁調度。

  不一會兒,淩亂而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座城市的寧靜。街道上隨處可見兵馬調動的跡象。戰爭帶來的緊張情緒迅速的蔓延開來。

  夜幕降臨。議事廳內,王詡仍在井然有序的安排著工作。

  “將城中尚未撤離的諸國商賈以及他們的仆婢護衛悉數驅逐。記得扣押其隨行貨物、牲畜、兵刃、糧草...”

  王詡滔滔不絕的說著。剩餘的幾名軍官麵色不禁凝重起來。如此粗暴的解決方法勢必會引發國際糾紛。麵色稍顯好轉的姬章不禁出言相勸:

  “詡司馬不可魯莽。好言相勸,勒令其離開即可。扣其財貨,恐有不妥。”

  “衛詡亦知此事不妥,然非常之時必行非常之手段。商賈漁利,我能理解。但是戰事將近,他們不惜命而留在城中,其目的便不止是漁利。萬一有晉國間人混入,對我軍守城便頗為不利。衛詡不得不防,亦是無奈之舉。望大司馬見諒。”

  由於戚城在衛國經濟上的特殊性,長期在這裏經營的外國商人根基深厚。他們不僅有獨立的館驛,更是豢養了多支商隊。且每支商隊的配置皆在百人上下,馬車、仆從、護衛等一應俱全。實力不容小覷。

  姬章擺了擺手,示意他無需多禮。隨後,笑道:

  “嗬嗬。既然公子已經言明,兵事交由老夫,內事交由詡司馬。老夫自當遵從。來啊逐客!”

  任務太過艱巨。此時又是傍晚,無奈之下姬章隻得派出一師的人馬。他清楚這樣的逐客方式基本與打劫無異。發生些摩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隨後,王詡又安排了一大堆的體力活。聽得眾人頭皮發麻。比如在城池周圍挖掘三條壕溝。他要求壕溝必須繞戚城一圈,並且每一圈至少相隔五十米。姬章也被他的胡鬧給嚇住了。

  “你小子瘋了吧?戚城六裏,老夫若是依了你,北戍軍全去挖壕,何人來守城啊?”

  “城中尚有兩萬百姓,可與士卒分為兩波,晝夜輪番挖掘。若是快的話,明日午時便可完成此事。”

  王詡給出了方法,姬章隻得照做。一幫軍官皆是一副怕被老師點名的模樣,縮著頭,左顧右盼起來。誰都不願接這苦差事。

  當被點到的軍官垂頭喪氣的離開議事廳後,尚有兩名師一級的軍官還未安排到工作。他們甚是慶幸。不料,王詡下麵的任務更加可怕。

  “將戚城方圓一裏內的樹木悉數砍伐,運回城中。”

  餘下的兩位師帥差點沒吐出血來。被分派到任務的倒黴軍官急忙抱拳說道:

  “詡司馬!若城中僅留一師兵馬防守,恐有不妥。”

  王詡以為對方擔心運送木料太過勞累,於是笑著解釋道:

  “噢!你且放心。待到征用完諸國商賈的車馬再行此事。今夜你部兵馬暫做修整,養好精神。”

  軍官並非此意。外國的商人被驅趕出城後,至少要忙到明日早晨。這幫人執行完任務後肯定困倦不堪。以疲兵守城委實危險。

  不等他開口提醒,大司馬滿是惡意的眼神便向他投去。軍官一個哆嗦,領命告退。最後,獨留下那名叫衛厲的師帥。他頓時心中竊喜。自覺運氣不是一般的好。然而,下一秒便傻眼了。

  “你命人連夜將東門外的會盟台推倒。”

  會盟台是戚城的地標建築,高三丈,長寬各一百步,由土石夯築而成。不僅僅是用於諸侯會盟,還是戚城舉辦盛大慶典與祭祀活動的場所。

  會盟台無論是在國際上,還是在衛人心目中都有著象征意義。王詡推倒的不是一座土台,而是聯合國的會議室。戚城百姓的精神寄托。

  姬章立時色變。他知道自己說不過王詡的歪理,隻好以戚城的安危說事。

  “不可。城中屯糧之地需重兵把守。厲師帥的兵馬不能動。”

  戚城囤積的糧草足夠北戍軍支用一年。守城在於城堅糧足。糧食就是堅守的時間。王詡的做法確實影響到了糧草的安全。他意識到了這點,不過還是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會盟台距東城不過三百步之遙,若晉人居高眺望我軍城防,於守城不利。”

  王詡的顧慮讓姬章不禁失笑出聲:

  “嗬嗬。戚城城牆亦是三丈高,晉人若想窺探我軍,需加築會盟台。運送土石頗為不易,晉人又豈會做此等蠢事?”

  畢竟,這時沒有起重機之類的東西。若是想加蓋會盟台,單靠堆土是做不到的。一場大雨過後,也隻是白忙活。

  經姬章這麽一說,王詡也未再堅持。畢竟,他不懂兵事,隻是嚴格按照孫武守城方要上列舉的重點,再加以自己的理解將一切威脅到守城的因素排除而已。

  厲師帥聽著二人的對話,心情猶如過山車一般。雖說沒有領到變態的苦活,但他已不似之前那般慶幸。

  這位新來的少司馬不好惹。比姬章與姬舟加起來還要麻煩。他如此想著離開了議事廳。

  第二日,全城軍民為抵禦晉人的入侵爭分奪秒的幹活。戚城內外皆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煙塵滾滾,揮汗如雨。

  原本王詡還擔心會有畏戰的士卒與百姓趁機逃跑。事實卻讓他很是意外。三萬餘人空前的團結且無人退卻。

  人們似乎都清楚外麵如今是個什麽景象。數十萬的饑民仍在增長,被波及的區域仍在擴大。如果逃不到黃河以南,基本是沒有活路的。比起在逃難途中死亡的風險,留在被困的戚城似乎多了一絲存活的希望。或許是這樣的威脅使得他們的反抗意誌十分堅決。

  戚城西門外,運送木料的車隊連綿不絕的延伸至城中。方圓一裏,如今隻有這裏尚有一片樹林。挖壕的士卒聚集在此處,等待車隊通過將三條壕溝連接,完成最後的工作。

  這時有一輛空置的馬車擠在隊伍中。駕車的是兩位年輕的男子,一大一小。馬車上隻放著一口木箱與三個包袱,空出偌大的地方。前後的車輛都在運送木料,他們的出現著實有些乍眼,立時便引來了周圍士卒的警覺。

  坐在馭手一側,年齡稍小的男子,叫嚷道:

  “喂!前麵的。你走快點啊。會不會禦車啊?”

  被他催促的男子回過頭來,瞥了那少年一眼笑道:

  “嗬嗬。這位小兄弟,我這是牛車。自然不比您的馬車。您多擔待嘍。”

  隨後,不屑的將手中拿著的幹草向後一甩。他驅趕著的老牛同時“哞”了一聲。這可把那少年給氣壞了。少年站在車上指著對方吼道:

  “哼!耽誤了我家夫人與大人見麵。打斷你的腿。”

  圍過來的士卒聽得一頭霧水。那趕著牛車的小哥更是不解,回頭看了看少年身旁之人,戲謔的說道:

  “夫人?讓你家夫人禦車,你這家仆才該打斷腿吧?”

  “算了。元兒。還是等等吧。”

  那馭手一說話,周圍的人瞬間明白了,紛紛向她看去。果不其然駕車的是個女子,五官深邃且俊俏。

  同樣女扮男裝的姬元被眾人這麽一看,對身旁的女子急著說道:

  “哎呀!阿季姐姐。你要學著元兒這樣,壓低嗓音。裝男人才像呢。”

  姬元似乎是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隨後,引來一通嘲笑。女孩羞紅著臉,怒視人群。

  “笑什麽笑?沒見過女人嗎?我家夫人乃詡司馬正妻王氏。再笑打爛你們的嘴巴。”

  來到二人身側的幾名士卒立時駭然,不禁上下打量著駕車的女子。他們本打算扣押這輛馬車的。其中一人試探的問著姬元。

  “這位...姑娘,您說的可是真的?”

  “那當然啦!本公...本女官何時撒過謊?”

  習慣自稱“本公子”的姬元,連忙改口。然而,女官除了管理妓院,便是服務宗室。少司馬即便身份尊貴也不可能享受到女官服侍的待遇。她明顯就是在撒謊。

  不等士卒質疑,耿直的阿季便拆穿了姬元的謊言。

  “你不是邑主大人的侍女嗎?怎麽會是女官呢?”

  諸人有種被耍的感覺,完全笑不出來。女孩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圓謊。隻是傻笑:

  “呃...嘿嘿。”

  阿季拉了拉姬元的衣角,女孩尷尬的坐了下來。隨後,阿季從包袱內取出一件王詡的衣服,對著問話的士卒說道:

  “這位大哥。家中小妹不懂事,並非有意冒犯。此乃我夫君的官衣,”

  先前還是半信半疑的士卒,此刻大驚失色,連忙嗬斥前方的牛車讓道。那頭老黃牛也是固執,慢吞吞的任憑馭者怎麽鞭打也不加快速度。

  這時的牛比較尊貴,沒有被殘忍的套上鼻環。無奈之下,幾名士卒隻得在後方推車,馭者則在前方牽著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