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難忘今宵
作者:通話中的亮哥      更新:2021-09-23 07:20      字數:4515
  “呃...小人粗鄙,沒聽過。”

  王詡從呂陽的小車下取下一瓶魚露,然後拔掉木塞,放在鼻前嗅了嗅。

  “你啊,每遇到一個客人便要說上一大堆話。雖然你這買賣利潤豐厚,但是太沒效率了。今個你遇到了我,算你小子運氣好。我就跟你講講,想要把這醢汁賣好,應該怎麽做。”

  呂陽行商這麽久,從未見過這麽奇葩的客人。他皺起眉頭,有些抵觸。畢竟,自己這一車的貨物,價值不菲。趕緊賣掉才是正道。聽這位在這裏瞎逼逼,純屬是耽誤時間嘛。

  “你想賣的東西皆是上等貨,應該拉到食肆門口販賣。你想想,普通的百姓誰吃得起醢汁?”

  “客說的是。”

  王詡將那小瓶中的魚露倒在指尖上,舔了舔。呂陽立時耷拉著臉,稍顯不悅。他是沒見過這等厚顏無恥之人。隻見王詡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吧唧著嘴,說道:

  “嘖嘖嘖!你這人啊!不實誠。”

  被人占便宜,反遭數落。呂陽氣惱的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了。

  “你...你...什麽意思?”

  下一秒,他愕然的看到,麵前衣冠楚楚的少年直接將那魚露抿了一口。然後將木塞擰緊,若無其事的放回在他的小推車上。

  “摻假...泡點蘑菇以為我嚐不出來啊?”

  那種吃貨的自豪感,簡直讓呂陽抓狂。

  “蘑菇?你懂不懂啊?這是鬆蕈..鬆蕈!很難得的食材。”

  古代人將鬆蕈稱呼為鬆茸。這時的原始森林較多,鬆茸已經作為珍貴的食材被人們采集販賣。

  呂陽反複的強調著鬆茸的珍貴,王詡眼眸一亮。作為專業的吃貨,豈容他人質疑?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專業,他幹脆將那魚露喝下一口,仔細的品味。果然是有股奇異的濃鬱香味。隨後,他尷尬的笑笑。

  “嗬嗬,不會有毒吧?”

  呂陽已經奔潰了。驚愕的望著對方,隻覺腦袋中有什麽東西,嘣的一聲斷掉了。王詡見對方的眼珠子都快要爆出來了,忙嬉笑著,扯開話題。

  “開個玩笑。在下的意思是說,做幾道好吃的菜式,為這泡過鬆蕈的醢汁好好宣傳一番。比如,紅燒肉,鹵豬耳...”

  他說的興起,可對方愣在那裏,什麽也聽不見。隻覺麵前的少年,麵目可憎。半晌過後,王詡說得口幹舌燥,停下來,在呂陽的麵前揮了揮手。見對方沒有反應,又是一通搖頭晃腦。隨後,無恥的翻著呂陽的小推車。

  蘿卜、白菜、豬肉、醬油,再弄點麵粉豈不是可以包餃子了?他欣然一笑。過年吃餃子。這才是真正的場景營銷,之前所說的...純屬扯淡。

  王詡覺得有趣,繞過小車,在呂陽的耳邊悄聲說道:

  “喂!大爺我都要了。”

  “好的!爺!”

  這時,可沒這樣的稱呼。顯然那呂陽是本能反應。做生意能做到如此程度,想來這人也是個人才。呂陽回應完,這才一臉茫然的清醒過來。先是捂著嘴巴,小心的打量著對方。就怕王詡再來句:“我開個玩笑。”

  確認過眼神,這才敢放下吃驚的手,然後,換上標準的商人小臉。呂陽推起小車,興奮的問道:

  “大爺去哪兒?小的給您送去。”

  “呃...你還是叫我客吧。大爺...聽上去怪怪的。”

  他倒是不介意,女子這麽稱呼。

  隨後,王詡改變了路線,沒有去尋阿季,而是打道回府。呂陽跟在他身後,笑得異常燦爛。

  “呂陽?你是韓人嗎?”

  “嘿嘿,小的是衛人,出生在韓地。自幼隨家父走南闖北,學著做生意。”

  “噢...衛陽,你祖籍是何地?”

  “回客的話,小的祖籍熒澤。聽說淇水對麵的雲夢富庶,所以才會與鄉黨一起來此碰碰運氣。方才那些菜販皆是來自熒澤的。”

  大周初期,以五百戶為黨,一萬二千五百戶為鄉。鄉黨最初也是行政區域的劃分,後來以國、都、邑、野、鄙五級細分代替後,鄉黨便僅用於稱謂同鄉的百姓。

  “嗬...熒澤人?那你所在的鄙中是誰的封邑啊?”

  熒澤過去是城邑,理論上的占地麵積應該是六裏。王詡三裏的封地,頂多占據舊城廢墟的一半。當然,他是沒那財力重建熒澤古城的。畢竟,雲夢才有三裏的城池,而且還是姬蘭這位宗室王姬苦心經營了一年才有的成果。如今的熒澤是在原先的古城遺址上,亦或是遷往了他處。王詡皆不知道。或許現在的熒澤有很多的封邑主。打聽一番也好有個了解,為墨翟赴任提前做好準備。

  “聽說...是位不受君上待見的大夫。叫衛詡來著。”

  居然這麽巧?

  “為什麽不受待見?不受待見幹嘛賜封食邑給他?”

  “您是外鄉人,當然不知道啦。熒澤遭過幾次兵災後,就是土匪窩。百姓跑的跑,遷的遷,都去南邊避難了。相傳我們熒澤這裏臥著兩條龍。一是火龍崗,二是黑龍潭。所以才會災禍不斷。您想啊,君上將這破地方賜封給那衛詡,他豈非不受待見?”

  先前王詡還有些負擔,覺得自己拿衛侯的工資卻為姬蘭辦事,有點良心不安。如今,聽到呂陽的回答,隻想早早將那孫子趕下台去。

  他可以想象,如果這件事被墨翟與禽滑厘知曉。那兩二貨肯定樂得合不攏嘴。他們做夢都想占個山頭,當土匪頭子。好不容易糾正了他們的思想,不久後,卻要親手送哥倆進入土匪窩。

  越想越覺得頭大。萬一將來回到自己的封地,瞧見男的滿臉刀疤,坦胸露乳。女的則一口一個“老娘”相互問候。這樣的畫麵...實在是太有質感了。

  把熒澤打造成為新興紡都的完美計劃,即將被無情的打上“土匪”的標簽。試問哪兒個正常女子敢買這幫壓寨夫人織出來的布呢?這不是資敵嗎?讓更多的良家女子受害嗎?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路之上,王詡仔細的向呂陽打聽著熒澤的消息。回到家後,他找來炭筆與棉布坐在小院中記錄。呂陽一麵回答著王詡的問題,一麵勤快地將小車上的貨物搬進院旁的廚房。

  熒澤的三裏封地如今是在古城舊址的北麵。地理位置倒是不錯,北邊一百裏是戚城,西邊一百裏是雲夢。而雲夢的正北方一百裏又是朝歌。四個地方圍起來,恰好是個邊長一百裏的正方形。熒澤南臨黃河,西靠淇水。

  如此的風水寶地,居然孕育出十幾股當地的土匪勢力。小到三五人的嘍囉在村子裏橫行,以收保護費為活。當然,熒澤的百姓自己都吃不飽,又豈會給他們交錢?畢竟都是同鄉,魚龍混雜的地方,指不定哪兒戶人家的親戚就是某個山寨的頭領。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多以欺負外鄉人為主。待到這些嘍囉發展至十來人便會投靠到附近有規模的山寨中。這些山寨弱一點的不足百人,強一點的則有四五百之眾。以打劫往返戚城的商隊為生。

  如今熒澤最大的勢力要屬火龍崗與黑龍寨,皆是四五百人的規模。王詡粗算了一下,熒澤至少有二千匪眾。回想起上次龐忠來找他的事情,隻覺氣得肝疼。禁軍兩百人不明不白的死在熒澤。他一司寇府的高官,不去熒澤剿匪,竟然大老遠的跑來懷疑自己?當真是閑得蛋疼。

  他不禁懷疑,這件事指不定是哪兒個山寨做的。司寇府無力剿匪,便將事情栽贓到了越人頭上。待到呂陽搬運完食材,王詡付了對方滿滿一袋銅錢。他善意的提醒道:

  “熒澤距此百裏,你還是尋間館驛休息一日,待到明早再走也不遲。這樣安全些。”

  “多謝好意。明日就是新年了,莫不能耽擱了。”

  “說的也是。過年自當與家人團聚。”

  “嘿嘿。小的已經在東城買了塊地,準備開春後便舉家遷來。到時候還請貴人關照生意。”

  “哎呦!不錯嘛。一定關照。看好你呦。”

  在東城買地建房是筆不小的費用。王詡對這位頗有商才的年輕人很是敬佩。能從熒澤那樣的窮鄉僻壤中走出,憑靠自己雙手不偷不搶,著實難得而勵誌。

  “多謝!雲夢的生意好做,要不了多久,小的也能在坊市裏買間鋪麵。”

  方才連金帶銅板的付了呂陽近九百錢。此時,王詡又掏出一百多錢,放在一個小布袋中補足了千錢,給到了呂陽。

  “有誌氣!拿著。雲夢的坊肆至少也需萬錢。待到你攢夠了,可以來找我。我給你打折。”

  呂陽感動不已,對著王詡躬身一禮。

  “多謝貴人。敢為貴人姓氏?將來等小的攢夠了錢,一定加倍奉還。”

  “嗬嗬...衛詡。”

  聽到這名字的瞬間,他有些錯愕。不過隻是一會兒,呂陽便打消了心中可笑的猜測。對麵的少年笑容謙和,沒有一點架子。一身樸實無華的白色棉袍,頂多算是個富裕的士人。束發的布巾更是白色的棉布。倘若是有爵位的大夫,衣著裝扮多半會以玄色或者紅色為主。在這等級森嚴的社會體製中,不彰顯身份與地位的人是不存在的。

  呂陽感激的衝著王詡微笑頷首。隨後,他推著小車行出了巷道,進入主街。街道兩側嘈雜的叫賣聲,此刻聽上去猶如天籟之音。呂陽回過頭來,朝著東邊望去。那處小樓,已經被酒肆的輪廓遮擋住了。東邊,那憧憬的新家園,同樣也被城牆遮擋著。他站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似乎是能看得到東城即將到來的繁華景象...

  此刻,手拿鑒燧的王詡從廚房內走出。他站在屋簷下也望了望東方,期待著明日的春祭活動。寒風掠過他頭頂的發巾,潔白的發巾隨風擺動了幾下。他抬起右手搓拈起幹枯的火絨。不一會兒,那蓬鬆的纖維被他揉搓成豆點大小的草粒。隨後,輕輕的落入鑒燧漏鬥形的底部,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光點匯聚在草粒上,一縷青煙從鑒燧中冒了出來。王詡急忙轉過身來,舉步向廚房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著鑒燧內輕輕的吹氣。紅色的光點時隱時現,鑒燧光滑的內壁上,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

  “青銅果然還是不生鏽的好看。”

  他悠閑的自言自語。炊煙嫋嫋的升起,伴隨著奇怪的歌聲回蕩在香氣四溢的廚房內。

  不遠處,從藥廬歸來的阿季站在街巷口,正與仇由子靜輕聲的交談。平日裏,子靜姑娘將她送到此處後,便會返回府衙。然而,今日卻有些怪異。

  “走吧。”

  阿季揪了揪對方的衣袖,子靜則低著頭,貝齒輕咬。緊接著,抿起朱唇,低喃的說道:

  “婢子不敢。大人他...他...會不高興的。”

  “才不會呢。今夜你就留宿家中。我們一起守歲。”

  阿季鬆開仇由子靜的衣袖,抖了抖手中的竹籃。竹籃裏放著兩壇酒,是方才路過酒肆時沽的。平日裏,阿季不曾飲酒,過節倒是可以放縱一番。

  此時,仇由子靜略顯慌張,手足無措的咬著嘴唇。

  “啊?留...宿。”

  猶豫之際,隻見身旁的阿季攤開手心,驚喜的仰起頭來,朝著天空望去。

  “下雪啦!”

  未時將盡,天灰蒙蒙的,不知是山穀內的水氣凝結出雪粒亦或是真的下雪了。細碎的結晶如同白糖一樣從天上墜落而下,在女子的裙衫上歡快的跳躍著。不一會兒,街巷的石板路上便附著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阿季挽起仇由子靜的手,淺淺的笑了。

  “走吧。我可不想你冒著風雪回去呢。”

  笑容中充滿著關切的暖意。那種血濃於水的親情不經意間像是從心頭湧出。仇由子靜呆呆的看著她,神情變得恍惚起來。阿季長長的睫毛上,沾染著幾顆晶瑩的雪粒。仇由子靜仿佛下意識的彎曲著食指在對方的眼皮上輕輕的刮了一下。緊接著,像是無法抗拒一般,點了點頭。

  直至行入巷中,聞到飯食的香味。仇由子靜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兩個女子如同小貓一樣,聳動著高挺的瑤鼻,鼻尖微微的上翹。

  “好香啊!是芝麻。一定是大人回來了。”

  僅僅是嗅了兩下。阿季就能分辨出王詡的味道。仇由子靜不禁疑惑起來。待到她們走進小院中,確認那香氣四溢的味道是從院子一側的廚房裏飄出來的。仇由子靜更是驚訝。她可是一點也聞不出來,於是問道:

  “夫人怎知是大人在庖廚之中呢?”

  阿季跟著王詡這吃貨一年多來,也算是半個美食家了。她故作高深的笑笑。

  “你仔細聽。”

  廚房內傳出滋滋的聲響,十分的微弱。沒過一會兒,又傳出劈裏啪啦的聲音。仇由子靜聽了半晌,仍是一頭霧水。

  “哎呦!芝麻隻有在熱油中才會是這般好聞的味道啊。”

  聽到阿季的提點,她無奈的笑笑。果真是貧窮限製了想象力。伺候衛侯的膳夫(廚師長)估計也不會奢侈到用熱油來炸食物的地步吧?

  仇由子靜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