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明天會不會也這樣啊？”

  半個小時後，趙承悅終於脫離了深雪的束縛。他滿臉沮喪的站在雪地裏，像是一株被風摧殘的小樹苗。

  “多滑幾次就好了，”謝不驚說，“當你適應粉雪的特性，滑行就會容易很多。”

  趙承悅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頭問：“你也是第一次滑粉雪嗎？”

  “我有查資料。”

  趙承悅：“……”

  明明都是第一次，謝不驚能滑得這麽好，而他自己卻還要對方安慰。

  趙承悅你什麽時候這麽廢柴了！

  趙承悅猛地站直身體，“啪”的一下拍打自己雙頰。

  謝不驚抬起頭，被嚇了一大跳。

  “我知道了！”男生眼睛有了焦距，目光堅定道，“我會好好適應的！”

  謝不驚一愣，嘴角輕輕揚了起來。

  日升日落，平整的粉雪被人滑出一道道溝壑。

  直到傍晚，二人才拖著疲憊的身體結束訓練。

  身體雖然很累，但精神卻很亢奮。

  謝不驚隻定了兩晚酒店，他本準備延期，但那家酒店已經沒有多餘客房。

  他隻得在早晨出發前把行李寄存在前台，打算晚上再換一家住宿。

  “都這麽晚了，能找到嗎？”趙承悅提議，“不然你直接和我一起湊合一晚得了。”

  謝不驚刷新了一遍APP，酒店倒是有，但要麽太遠、要麽太貴，幾乎沒有一家適合的。

  “明天不是還要比賽嗎？”趙承悅又說，“養精蓄銳才是最重要的。”

  這小子，還學會活學活用了。

  謝不驚收起手機，淡淡一笑：“那麽麻煩你了。”

  深夜的雪鄉一片靜謐。

  窗外偶爾傳來汽車一聲轟鳴，又很快遠去。

  趙承悅躺在大床上，在漆黑中瞪大了眼。

  過了很久，他突然問：“師父，你緊張嗎？”

  謝不驚：“有點兒吧。”

  “我也知道自己沒天賦，不管怎麽練習都永遠比人慢一步……”趙承悅扯了扯嘴角努力想笑，卻隻是讓自己表情變得更難看。

  不知是不是晚上更容易感性，亦或是對明天比賽的不安。

  “對不起，”男生聲音低了下去，“明明技不如人，卻還要找人比賽。”

  謝不驚：“你覺得自己會輸嗎？”

  趙承悅搖頭：“不知道。”

  謝不驚：“所以，不到結束那一刻，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比賽的結果。”

  趙承悅猛地瞪大了眼。

  不到結束那一刻，永遠不會知道結果？

  “緊張是很正常的，”謝不驚說，“即使是最優秀的職業選手，比賽前也會有不同程度的緊張。有人會通過冥想等方式調節緊張，也有人會放任，覺得一定程度的緊張有助於比賽。”

  “感受這份緊張，你可以調節，也可以選擇麵對，但不要試圖逃避。”

  感受緊張？

  不要逃避？

  趙承悅默念，然而他越是感受，他就發現自己心跳越快。

  “不行，我越來越緊張了。”趙承悅搖頭，又問，“師父你是怎麽處理的？”

  “我啊……”謝不驚沉默下來，陷入了長長的回憶中。

  ……

  “小驚你啊，”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為什麽每次比賽完都要約我去吃炸雞翅？”

  “誒？你不想去嗎？”

  “倒也不是沒有，隻是有些好奇。”

  “因為這是我賽前定下的目標。”

  “賽前目標？”少年愣了愣，“賽前目標不是拿獎嗎？”

  “我當然也想拿獎，”小謝不驚回答，聲音明顯比現在要稚嫩許多，“但是一直想拿獎就會很緊張，於是我隻好想想愛吃的食物，用食欲對抗緊張。”

  少年很是失望：“原來我隻是順帶？”

  “怎麽可能？”小謝不驚一臉正經，“畢竟我現在已經是職業運動員，要嚴格控製自己的飲食，消滅炸雞的任務就落到你身上了。”

  少年：“……”

  謝不驚睜眼，表情染上了深深的懷念：“我會想自己愛吃的食物，用食欲對抗緊張。”

  “愛吃的食物……”趙承悅嘟噥著，在腦海裏一遍遍報起了菜名。

  糖醋排骨、麻辣小龍蝦、火鍋、燒烤、戰斧牛排、帝王蟹……

  糟糕，他愛吃的太多了，根本想不過來。

  “比賽完我們去吃好吃吧。”趙承悅咽了咽口水。

  謝不驚：“好。”

  ……

  後半夜下了一場小雪，直到天亮才漸漸轉停。

  趙承悅掀開窗簾，屋外一片銀裝素裹，讓人心情都變好了。

  “師父！下雪了！”趙承悅驚喜回頭，這才發現，床的另一頭早已沒了身影。

  奇怪，人呢？

  趙承悅撓了撓後腦勺，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等他洗漱完畢，謝不驚終於回來了。

  男生穿著輕薄的運動服，麵頰發紅，額頭也濕漉漉的，似乎剛運動回來。

  但是這麽冷的天氣去運動？

  趙承悅張了張嘴：“師父，你去哪兒了？”

  謝不驚：“去健身房了。”

  趙承悅啞口無言，怪不得昨晚那麽幹脆答應了他的入住邀約，原來是看上酒店健身房了嗎？

  趙承悅驚訝不已，又因為自己的懶惰變得心虛起來，隻想早點去滑雪場訓練，盡快開始練習。

  經過一夜的積雪，二號野雪道又變得一片潔白，幹淨白皙。

  趙承悅站在雪道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昨晚沒下雪呢，現在看來雪道還是挺好滑的嘛。”

  眼前的野雪道幹淨白皙，兩側的鬆樹積著薄薄一層雪，風輕輕一吹就簌簌往下墜，像是什麽絕美的童話世界。

  “哇！太漂亮了吧！”

  眾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紛紛感歎這次包場、哦不是，是這次比賽太值了。

  “一想到可以在這裏滑雪，我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杜媽媽我要第一個滑下去！！”

  “啊啊好狡猾，我也要先滑！！”

  “都別急，一個個來，”杜永思很有威嚴的把大家分開，“按照昨晚報名順序，王宇先來。”

  “嘿嘿嘿，”一個抱著單板的男生走了出來，舉手投足間拉滿了仇恨，“那我就不客氣了。”

  “可惡，好羨慕！”

  “祝你第一個往下摔！”

  眾人七嘴八舌交談之際，杜永思看了眼手表，朗聲道：“各位工作人員準備。”

  沒參賽的高一新人站在雪道兩側，作為裁判和工作人員承擔了維持比賽的工作。

  這次比賽雖然沒有設置旗門，但在雪道左右兩側各設有4個測速區。

  測速區功能類似於回轉比賽中的旗門，但是間隔更遠，難度更低，唯一不變的是參賽者必須經過測速區才算完成比賽。

  “一號測速區準備OK。”

  “二號測速區準備OK。”

  “三號測速區準備OK。”

  “四號測速區準備OK。”

  ……

  工作群裏陸續傳來回複。

  二號野雪道出發區，杜永思拍了拍裁判肩膀：“辛苦你了。”

  “請一號參賽選手做好準備。”女生也是第一次主持這種比賽，聲音帶著幾分緊張。

  王宇戴好頭盔和雪鏡，笑著和大家揮手道別。

  下一刻，尖利的哨聲在風中響起——

  比賽正式開始！

  一道橙色身影立刻衝了出去，在雪道上劃下一道誇張的大圓弧，又很快駛向遠方。

  單板滑雪天然帶著帥氣優勢，男生騷氣的動作引發了一陣歡呼聲。

  “真好啊，這麽漂亮的粉雪，我也想第一個滑。”趙承悅有些羨慕的說。

  謝不驚卻搖頭：“我不建議你第一個。”

  趙承悅：“為什麽？”

  “你再仔細看看雪道。”

  趙承悅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雪道怎麽了嗎？不就和我們昨天一樣？”

  “不一樣。”謝不驚用雪杖戳了一下地麵，昨天他能陷入半隻腳，但是今天雪杖輕輕一戳，很快就碰到了硬雪。

  趙承悅跟著試了一下，發現隻有外層是軟的，下麵的都是硬邦邦的硬雪。

  趙承悅瞪大了眼：“怎麽回事？”

  “昨晚隻是下了小雪。”謝不驚說。

  趙承悅依舊摸不著頭腦：“這……有什麽關聯嗎？”

  謝不驚：“二號野雪道因為風景漂亮，每天都有很多滑雪者來滑雪。經過昨天一整天的使用，雪道表麵已經變得凹凸不平。”

  趙承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粉雪隻是表麵，學道下麵已經坑坑窪窪了。

  這種被滑爛的雪道是最難滑的。

  他練過貓跳時教練就解釋過，野外的雪包本來不是雪包，因為人們滑行時一次次繞開那個地方，低的地方越低，高的地方越高，這才形成了雪包。

  雪包和低窪本是肉眼可以辨別的。

  “可是昨晚下了一場小雪，”謝不驚看著那片平整的雪道，“薄薄的一層雪給人們製造了粉雪假象，要是掉以輕心，很容易遇到危險。”

  果不其然，第一個出發的王宇很快就遇到了麻煩。

  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粉雪！

  鬆軟的積雪下藏著無數雪包深坑，一個個全是陷阱！

  他本來打算帥氣的打響開門紅，但是現在，雪板在坡道上顛來顛去，光是避開危險就用盡了全力。

  “這麽看來，第一個出發的王宇情況不妙啊。”有同學自告奮勇當起了解說。

  “他遇上了雪包！哇哦，他選擇了跳躍！”

  “沒想到下麵又有深坑，王宇摔倒了！但是他很快爬了起來繼續戰鬥！”

  “他終於抵達了終點，讓我們恭喜王宇，本次比賽用時2分46秒，目前來看沒有傷亡。”

  iPad同步視頻裏，王宇正衝過終點線，一臉鬱卒的表情。

  沒想到第一位就這麽狼狽，大家收斂了玩笑的表情，漸漸開始認真起來。

  接下來的比賽可謂五花八門，有摔倒的，有差點兒撞樹的，還有卡在洞裏出不來的……

  有同學興致勃勃飛著無人機偷拍，打算剪輯一個失敗滑雪大賞。

  不過也有人很厲害。

  祁風和黎淵先後上場，二人一個單板一個雙板，憑借超高的技術順利通關，贏得陣陣掌聲。

  時間一點點往後，很快，就到輪到徐浩銘上場了。

  短短兩分鍾，徐浩銘滑出了一個可怕的成績——02:19:47。

  2分19秒，也就比黎淵慢了幾秒鍾而已。

  壓力霎時就落到了趙承悅身上。

  “請29號選手準備。”裁判員提醒。

  趙承悅深吸一口氣，走到出發線前，拉上防風罩，戴好滑雪鏡。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太緊張，然而當等待發令槍響的時候，心跳依舊不受控製的，變得越來越快。

  比賽畢竟是因為趙承悅和徐浩銘而起，見趙承悅比賽，大家立刻來了精神，七嘴八舌道：“加油啊！讓徐浩銘看看你的厲害！”

  “幹他娘的！”

  “徐浩銘可是練了兩天，你別輸給他啊！”

  “別做夢了，反正都幹不過，早點滑完完事兒吧。”

  在嘈雜的背景聲中，趙承悅心跳一點點加快。

  怎麽辦？徐浩銘滑得那麽好，遠遠超過了他昨天的練習成績。

  他真的可以嗎？

  而且這裏的坡度這麽陡，還有那麽多隱藏危險。

  要是他摔倒了怎麽辦？要是他輸掉比賽怎麽辦？

  “趙承悅。”

  那可是以謝不驚為賭注的比賽。

  要是他輸了，那也就意味著謝不驚也會因為他的失誤顏麵盡失。

  見這邊一直沒有動靜，周圍的人忍不住七嘴八舌討論起來：“趙承悅怎麽回事兒？究竟行不行啊？”

  “他太緊張了吧？也對，徐浩銘發揮得那麽好，壓力肯定很大吧？”

  “哎，確實，要是換我，我肯定要輸了。”

  各種嘈雜的聲音被冷風灌入耳中。

  輸了，輸了，他要輸了嗎？

  “趙承悅！”

  一道冷靜而堅決的聲音傳入腦海。

  趙承悅猛地抬起頭。

  “比賽結束後，我們去吃好吃的吧。”謝不驚語氣平靜的說。

  男生平日裏顯得冷淡的表情，卻在此刻顯出一種意外的可靠。

  趙承悅回想起自己一次次的練習，慌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裁判：“選手即將出發，請無關人員退出賽道。”

  趙承悅站在出發線前，微微彎曲雙腿。

  “3——2——1——”

  哨聲響起，趙承悅像離弦之箭一樣衝出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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