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陽心頭一顫，臉上終於露出些許茫然之情。

  “師兄很清楚帝秋絕不會輕易放你回歸青陽，於是在你未回之前便找到了我，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詆毀你背叛宗門。”

  “為什麽？”

  “因為他不願讓你卷入仙魔兩道與王城間的紛爭之中。但師兄也了解你的性格，雖然忠厚耿直卻也固執得很，所以隻能出此下策將你逼走東界。他是在保護你，為了你，甚至甘願作出......。”

  邵陽回頭看到寧真人臉上充滿慈愛，恍惚間竟似與記憶中虯上人的影子融為了一體。

  “師尊難道就不怕我真的背叛青陽嗎？”

  寧真人含笑道：“當時我也這樣問過他，你知道他怎麽說嗎？”

  邵陽搖了搖頭，眼神中卻充滿了渴望。

  “他說你不會。”

  “就這麽簡單？”陸霄顯得有些失望。

  “他是笑著說的。數百年了，都不曾見他那樣笑過，那是隻有父親麵對自己的孩子時，才會出現的那種充滿信任的笑。就像小時候爹爹衝著我笑一樣。”

  邵陽心中一顫，眼前再次浮現出虯上人臨死前那一抹欣慰笑容。

  “不過他當時還是很擔心。”

  “擔心什麽？”

  寧真人目光柔和的看著邵陽，道：“擔心你會像他一樣古板，寧死也不會選擇逃走。”

  邵陽嘴角抽動幾下，鼻頭一酸，道：“其實師尊並不古板。”

  “對！”寧真人讚同道：“為了你們這些弟子，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即使違背本心，大逆不道，他也會義無反顧的獨自承受。”

  邵陽再也控製不住瘋湧而出的淚水，低泣起來。

  寧真人眼眶也變得濕潤，看著他銀霜般的白發，不禁潸然淚下道：“孩子別哭，你師尊沒了還有我在。”

  透過已被淚水朦朧了的雙眼，虯上人的影子在寧真人身上愈發變得清晰。

  “哎！時候不早了，你也該走了。”

  已泣不成聲的邵陽心頭一緊，頓時停止了哭泣，道：“我要去哪？”

  “避開青陽宗，避開鎮妖王城，避開所有人！找一無人問津之地專注修煉，這也是你師尊所期盼的。”

  “可......可青陽怎麽辦？”

  寧真人露出些許無奈道：“傻小子，就算你留下來，難道就保得住青陽宗嗎？”

  “至少我可以出一份力，就算是為了師尊，我也要誓死守護青陽！”

  “這句話若是被師兄聽到，一定會罵你的。”

  “為什麽？”邵陽臉上滿是詫異。

  “因為即使三道合力，也不可能戰勝鎮妖王城！”

  邵陽更為疑惑，道：“鎮妖王城雖然實力雄厚，但若說仙魔兩道齊心合力，再加上釋道......。”

  寧真人突然打斷道：“我說的並非是現實中的鎮妖王城，而是在勝利者心中的那個。”

  邵陽呆住了，不明白寧真人在說些什麽。

  “無論勝敗最終歸於哪方，勢必會有新的王城再次出現。可以是青陽宗，也可能是極道宗，甚至會是偏安一隅的釋道宗門。”

  邵陽似乎明白了一些，道：“你是說就算我們打敗了鎮妖王城，也會有新的王城出現？”

  寧真人麵色凝重，道：“不錯，因為修者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欲望，試問哪個宗門不想統領天外天？”

  邵陽默默搖頭道：“我相信宗主不會有此野心。”

  寧真人哀歎道：“事到臨頭的話，恐怕宗主也左右不了。”

  邵陽並未感到驚訝，隻是陷入沉思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說道：“我明白了，就算宗主自己不願意，到時諸多堂主也不會答應，定要推舉他成為天外天新的王者。而且其他宗門到時也一定會拚命搶奪，青陽宗隻能隨波逐流。”

  寧真人終於露出欣慰暢笑道：“好小子，真是一點就透。現在你應該明白虯師兄的良苦用心了吧？”

  邵陽重重點了點頭，突然拜倒在地，驚得寧真人趕忙起身道：“這是為何？你已是元嬰期修為，我如何敢受你的跪拜！”說著，便伸手拽住邵陽手肘，但看到的卻他眼中寫滿的堅決。

  “你現在修為與我相當，隻能以平輩相稱，怎可......。”

  邵陽不顧阻攔，納頭再次拜倒道：“邵陽不管什麽規矩，隻是在跪拜自己的師叔。”

  寧真人愣住了，默默收回已有些發顫的手，挺立了身軀，生生受了邵陽三拜。

  “孩子，你若認我為師叔，便要聽我的話。”

  邵陽被其扶起，重重點頭。

  寧真人欣慰道：“既然如此，現在就離開青陽，永遠不要再攪入這是非之中。”

  “邵陽明白師尊與師叔的良苦用心，但義弟陸霄尚被困在伏龍寺中，弟子豈能坐視不理......。”

  寧真人歎息道：“我卻沒有想到這些。不過你放心，陸霄的事由我去找鄒師叔，隻要他老人家點頭，伏龍寺不敢不放人。至於你離開青陽之後，務必尋一處隱蔽之地，然後設法告知，我自會讓陸霄去尋你。”

  邵陽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趕忙又搖著頭道：“不可不可，宗主嚴令在先，我若走了豈不連累師叔你......？”

  寧真人擺擺手道：“傻小子，其實宗主當時說的話本就是給我

  聽的，因為他知道我一定會放你離開。不過掌教師兄寬厚大度，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隻要離去之時不驚動其他人便可。”

  邵陽猶豫不決，寧真人已有些起急道：“師叔怎麽說也是一堂堂主，宗主不會把我怎樣。你習練的禦龍真訣乃是青陽宗集大成之功法，模仿我的氣息離開應該不難，快些走吧！”

  說著，寧真人已脫下身上象征九宮堂堂主身份的白袍，道：“宗主命我鎮守守山大陣，穿上它便沒人敢攔你。但要務必切記，萬萬不可有片刻停留。”

  邵陽還未反應過來，白袍卻已被塞入手中，尚有溫熱。

  “師叔，弟子隻怕連累了你，而且鎮守守山大陣責任重大，若鎮妖王城此時來犯......。”

  寧真人突然板起臉，道：“方才我還誇你，怎麽轉眼就變得和你師尊一樣古板？等你去得遠了，我自會去向宗主請罪，宗門還需要我鎮守法陣，所以還不會為難於我。”

  邵陽終於狠下決心，褪下身上破舊衣裳，穿上白袍。

  寧真人左右看看，用手在其頭上一拂，白發竟已變黑，不過隻是幻術所致。

  邵陽用魂覺感應著他的氣息，運起靈力，果然模仿得惟妙惟肖。

  “很好很好。記住！不用擔心陸霄，我一定想方設法讓你兄弟二人重聚。”

  “師叔珍重！”邵陽再次跪拜。

  平日裏臉上總透著精明與狡猾的寧真人，此刻突然變得蒼老許多。

  “好好好，快些去吧！這悔悟天羅地處偏僻，你可從旁側繞出，便不會驚動任何人。”

  邵陽一咬牙扭身便往洞外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遁光之中，寧真人這才終於長出口氣，疲憊不堪的坐倒在地。目不轉睛的盯著石壁上碩大的悔、悟二字，慘然笑道：“師兄啊！邵陽這孩子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徒弟，將來造化一定比咱們都強......。放心吧！你走了，還有老九替你守著他呢......。”

  ......

  “師尊，弟子回來了。”

  天睿真君緩緩轉身，看到門外跪拜在地的高翰。連日來陰霾緊鎖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進來吧。”

  高翰三叩之後，方才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邁進屋內。

  天睿真君上下打量，終於露出一絲難得笑容，道：“不是說要在人界多待幾年嗎？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高翰垂首而立，道：“稟師尊，高翰是極道宗弟子。此時仙魔兩道隨時可能與鎮妖王城開戰，弟子必須回來守護宗門。”

  天睿真君臉色頓時變了變，道：“憑你那點修為也敢妄言守

  護極道宗？”

  “弟子......弟子慚愧。”

  “哼！”天睿真君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道：“身為極道宗首席弟子，竟然去人界學什麽武技，而且一去便是數年。你可知道壽元對於修者來說何等重要，豈能這般虛度！”

  高翰鼓足勇氣，道：“師尊，其實人界武技......。”

  “夠了！”

  天睿真君喝言打斷，道：“你在外任性多年，這次回來便好好呆在門中修煉，今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踏出宗門半步！”

  話音剛落，屋中暗處便突然竄出一股黑氣，飄至高翰身後之時已化為人形，就像影子一般。

  “帶他下去！”

  黑影領命，立刻將高翰肩臂裹住。

  “師尊有命弟子不敢違背，隻是還有件重要的事必須立刻通知青陽宗的陸霄，請師尊準許弟子......。”

  天睿真君擺擺手道：“陸霄如今被囚在伏龍寺中，你是見不到了。”

  高翰還想懇求，卻已被黑影生生拖了出去。

  “血玄機。”

  隨著天睿輕聲呼喚，屋內暗處竟又緩緩走出一個周身上下布滿血紅色羽毛的怪人，好像是從黑暗之中孕生出的一般。

  “翰兒回來有幾人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