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霄在她說話之際，也悄悄的坐了下來。

  羅刹仙始終抬頭望著漫天星鬥，一口一口的抿著美酒，與前日豪飲之態截然不同。

  “你難道不奇怪我今日為何會穿白衣嗎？”

  “我早想問了，隻是怕.......。自我第一次見到仙子便從未見過你穿白色衣裳，不知今日為何......。”

  羅刹仙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隻覺得這樣心情能好一些。”

  陸霄更為不解，心中猶豫不知是否該繼續問下去。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傷感嗎？”

  陸霄一愣，道：“本來是想問的，但一想起上次......便不敢問了。”

  羅刹仙抿下一口酒，依然眼望著天上星鬥，道：“就算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陸霄失落道：“是啊，若非在此偶遇，仙子也不會跟我喝酒談天。”

  羅刹仙微微點了點頭，徹底沉默下來。

  隨著一陣山風吹拂，羅刹仙身上獨有的淡淡蘭香飄散開來，不斷往陸霄鼻孔裏鑽。令他心頭一蕩，竟感覺到身上出現些許燥熱，一種難以壓製的情欲躍躍欲出。趕忙灌了幾口酒下去，並用靈力封閉了鼻息，不敢再多看對方一眼，但那妙曼靈秀的身姿卻始終在腦海盤旋，揮之不去。

  “不好不好，她煉化過九尾妖狐的八級內丹，而狐類妖獸天生便懂得使用魅惑之術，我該不是無意間著了道吧？”

  陸霄心中突然忐忑起來，不自覺得向羅刹仙偷瞄一眼，發現對方隻是靜靜的看著天空，身上並無一絲靈力波動。

  “不對不對！雖說她喜怒無常，性情有時會在冷淡與妖媚之間突然轉變，但以她性格，絕不屑使用下作的狐媚之術，想來是我多心了吧？”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耳邊又突然聽見羅刹仙悠悠聲道：“已經兩百年了，下次月圓我便會忘掉所有的事情和所有的人......到那時，想必就不會這麽愁苦了吧？”說這話時，她竟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仿佛並不是說給陸霄聽到，而是在跟自己說話。

  陸霄心中一顫，萬沒想到羅刹仙竟然會知道自己每隔五百年便會陷入沉睡的事，而且距離下次沉睡隻剩下不到半月時間。當她十年之後蘇醒之時，修為便會突破化神期，到那時便要麵臨渡劫飛升的雷劫。

  想到此處，心中突然感覺到一種十分微妙的陣痛：“當她醒來時一定會首先忘了我這個令她討厭的人......，而且不久之後，她便會飛升上界，到那時興許便是永別了吧？”

  “你不想問我為什麽嗎？”

  陸霄一怔，正好與其四目相對，那雙柔美得

  令人心醉的眼睛，仿佛比天上的星辰更加明亮純淨，與之前的羅刹仙簡直判若兩人，此時的她，的的確確便如趙宣所說，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單純少女。

  “我.......你為何會陷入沉睡？”他雖然清楚原因，卻不願讓對方知道。

  羅刹仙突然笑道：“大師兄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為何還要問？”

  “我......。”陸霄吃了一驚，之前與趙宣的談話不知她是如何知道。

  “我沒有偷聽你們談話，而且我的身世早在煉化了白月明的內丹之後便已知道了，隻是大師兄他們不知道罷了。”

  陸霄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方才小心翼翼道：“白月明......就是那隻九尾狐嗎？”

  聽到“白月明”的名字，羅刹仙臉上頓時露出一絲令人心碎的悲痛，緩緩道：“對，師兄應該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吧？”

  陸霄默默點了點頭，好像做了錯事的孩童，不敢再去看對方的眼睛。

  “其實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月明......他從妖嶺回來之時，並沒有受到妖帝蠱惑，而且更不會害我。隻是師尊他們不相信，並且侵入了他的記憶，得知了一些自認為是真相的事情。月明知道以師尊的脾氣，認定的事情便絕難動搖，所以......所以他將內丹渡給我，並不是想要搶奪我的肉身，而是.......。”

  羅刹仙說著，聲音已有些顫抖，眼眶之中泛起晶瑩淚光，但臉上卻仍舊帶著柔美笑容。

  “他真傻，那時候以他的修為，想逃的話即使師尊也未必攔得住，但......但隻有我才知道，他就算死也不會背叛師尊。因為是師尊將他帶出了六合境，並且遇到了我......。”

  陸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由之主的追問道：“你是說......你是說九尾......白月明是故意將內丹渡給你的？他為何如此？”

  羅刹仙微微揚起了頭，似乎是怕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當誤會無法解釋之時，他唯一想到的，便是用死來報答師尊的恩情，而且他知道妖帝絕不會就此罷休，所以......所以便將自己的內丹獻祭......助我提升修為。他隻是想要在死之後仍能繼續保護我......。但他又怎知道，天人之體就算吸取了他內丹中的所有修為，也不過是提早一百年陷入沉睡而已。”

  “怎麽......怎麽會是這樣？那你為何不將真相告訴趙老頭？至少能還白月明一個清白！”

  羅刹仙的淚水終於忍將不住奪眶而出，順著白皙粉嫩的麵頰淌落下來，在月光下猶如一串晶

  瑩剔透的水晶。

  “他將內丹獻祭之時，曾將一縷精魂保留了下來。他告訴我，決不能將讓師尊知道真相，因為以師尊的脾氣，知道真相之後，定會不顧一切的殺入妖嶺，去找妖帝報仇。而且......而且他更不願讓師尊感到自責......。”

  陸霄感覺到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裂開。聽到這些話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妖族竟也懂得情義。

  “趙老頭說你回穀之後便性情大變，是受了白月明內丹的影響嗎？”

  羅刹仙抹去臉上淚痕，吸了吸俏麗挺拔的鼻頭，露出一絲複雜苦笑，道：“那是我故意做給他們看的。因為我不能讓月明的死毫無意義，我要讓他們恨他，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恨他！這也是月明的遺願。所以我隻能在你們麵前裝出兩副麵孔，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到的事。我是不是很笨？”

  不知何時，陸霄的眼眶竟已有些濕潤，仰頭灌下一整壇酒，似乎想在心裏默默的為白月明祭奠。

  “你不笨，我們這些人才是笨蛋，才是傻瓜......。”

  聽到這些話，羅刹仙竟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容。

  “大師兄是不是讓你今後替他照顧我和師尊？”

  陸霄一驚，酒壇從手中滑落，徑直跌入穀底。

  “你......你怎麽全都知道？”

  羅刹仙眼中露出一絲狡黠，道：“我太了解大師兄了，而且也知道他壽元將近，一定會提前為我和師尊，甚至千景穀謀個出路。而你天資優厚，雖說平時喜歡胡鬧，但卻重情重義，將我們托付給你無疑是最好選擇。可是他卻並不知道，過不了幾日我便要提前一百年陷入沉睡，醒來之時便能擁有化神期的修為，所以......所以你不必替他背負什麽。”

  “噢......是嗎......。”

  不知為何，陸霄竟感覺到有些失落，強作笑容道：“其實......其實趙老頭......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井水照顧得很好，絕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羅刹仙若有所思道：“其實你跟白月明很像，都喜歡說些大話，而且總能惹出些麻煩。”

  “是嗎？”

  陸霄突然間感覺到一絲欣慰，似乎終於可以為眼前這一可憐的女子做些什麽。

  “我這人......是挺能吹牛的，也挺會惹麻煩。邵陽哥就總說我是惹禍精下凡。”

  “嗬嗬。”羅刹仙掩口嬌笑，眼睛不自覺得看著陸霄，道：“你是不是不太明白，人怎麽能愛上妖族？”

  陸霄搖著頭，道：“我隻是想，若是白月明還在的話，或許可以跟他

  成為朋友。”

  羅刹仙沉吟道：“不會的，他隻會躲得你遠遠的，因為怕你搶了他的風頭。”

  “嗬嗬。”陸霄不禁笑道：“他還真是個趣人，一個為了報恩可以舍棄性命，甚至不惜死後繼續遭人誤解的人，竟然這麽小氣？”說這話時，他已不自覺的將白月明稱呼為人，因為在他心裏，人並不隻是一副驅殼，還要擁有真實且活生生的靈魂。

  羅刹仙沉默下來。

  陸霄以為方才的話刺痛了她，剛想解釋，卻見她突然站起身來，仰頭將大半壇酒一股腦的灌了下去，然後淺淺打了聲酒嗝。似乎被自己的豪放做派逗笑，臉上陰鬱已蕩然無存。

  “謝謝你的酒，下次再喝的話應該要到十年後了。”

  陸霄心中突然痛了一下，聽出對方似有去意，趕忙站起身道：“一定一定，我一定會留下兩壇最好的酒等你醒來。”

  “不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