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預兆。

  張楚死了。

  他仰麵倒下，然後身體在微風中分解，化為了塵埃。

  看著這一幕，易東有些呆滯，渾身發毛，冷汗如雨。

  再看四周。

  這裏根本不是一個街道，而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土路。

  貨車停在幾十米遠的地方，黃色的外賣工作服落在不遠處。

  “不會又是一個夢吧？”

  易東淩亂了，經曆了夢中夢，幻象中的幻象，他真的有點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無論現實還是幻象，趕緊把外賣工作服裝穿上，才是正事。

  穿好衣服後，他默默的走向路邊的小貨車。

  是如夢初醒，還是依舊身在夢中？

  易東這次真的不知道。

  他歎息，自己太弱小了，即便看破了幻象，也依舊毫無還手之力。

  看了看手機的時間，現在竟然是第二天的早晨五點鍾。

  易東震驚，難道自己在幻象中經曆了十幾個小時嗎？

  秋日的清晨，第一抹朝陽的光輝灑在飄落的黃葉，紛紛揚揚，閃著金色的光輝。土路上濕濕的，還有積水，兩邊的樹木花草上麵，亦有水珠。

  看起來，昨晚下了一場雨。地上的落葉，厚厚的一層。

  易東心情複雜，默默走向停靠在路邊的小貨車，由於剛剛五點多，公路上車輛並不多。

  公路兩旁是火紅的楓樹，那茂盛的楓葉像是簇成了一團火焰，在秋風中搖曳著。

  雨後的天氣很清新，趕走了初秋的燥熱。

  風吹過，易東身上的毛孔都感覺到舒爽。

  “真的不是幻象嗎？”

  他皺眉，盯著手機，各個APP上顯示的都是最新新聞，與昨天的新聞大不一樣。

  難道說，張楚真的掛了？

  可是……張楚到底是怎麽死的？

  易東不可思議，有人救了自己嗎？

  他知道張楚眉心處的那個血洞，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看著手機裏的新聞，易東陷入思索。

  以他一個普通人的知識去理解元修創造出來的幻象，其中是肯定會有漏洞的。各種電子產品上的新聞、視頻，是最直接的體現。或許在古時候，這種幻象可以讓一個人無比堅信，難以懷疑。

  因為那個時代，信息落後，昨天與今天，並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可是在現代，就完全不同了。

  手機上每天的新聞都在更新，人們追逐著最新的勁爆新聞，以填充自己匱乏的精神世界和無聊時光。

  元修就算是可以布置出幻象，卻無法準確地把控如此恐怖的信息量，做到更新替代。

  易東覺得，類似的幻象隻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種是讓對方沉浸在布置者的思維中，就好像他陷入張楚的幻象中一樣。

  第二種就是讓受害者自己陷入自己的思維中。

  但無論是哪一種，要想改變如此多的信息量，也是難以完成的。

  元修終歸還是人類，並不是一台計算機。

  想到這裏，易東微微鬆了口氣，認為自己的想法，應該是正確的。

  否則的話，在之前的幻象中，張楚就不會犯那麽錯誤和漏洞了。

  走到貨車邊，易東目光頓時收縮，剛剛放鬆的精神，又緊繃起來。

  因為。

  貨車旁邊有個人依靠在一側的車門上。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子，至少外表很年輕，披肩長發，身材纖瘦，但個子很高，能有一米九。他的眼睛異常明亮，犀利的懾人。若是看背影，可能會以為這是一個女人。但是年輕男子臉上的胡渣和脖子處的喉結，明確的顯示出他的性別。

  剛才，易東根本沒有看到這個人。

  就像是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我是雲天集團的董事長蘇雲天。”

  似是看到他走過來，長發男子簡短的自我介紹。眼睛中的光芒稍微收斂了一點，但依舊帶著審視。

  蘇雲天？

  雲天集團是以這個人的名字命名？

  易東表情凝重的點點頭，道：“我是易東，西風外賣員。”

  蘇雲天頓時笑了，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易東，若非我在這裏，你已經死了。”

  易東恍然，是此人救了自己？

  他心中雖然並未完全相信這人的話，但還是拱手鞠躬，真誠道謝：“易東多謝救命之恩。”

  蘇雲天淡淡的搖搖頭，道：“他日因，今日果。你救了靜水，便導致今日我不能坐視你死去。但是，今日因，又會種下他日什麽果呢。”

  說到這，他自嘲一笑，語氣索然。

  易東聞言，沉默不語。

  實際上，他雖陰差陽錯的救了靜水夫人，但也獲得了靜水夫人太多的贈予。

  無論是得到洗經伐髓果、蓮子，還是清水灣的改變以及如今搬進的豪宅，等等。

  這份所謂的恩情，對他而言，靜水夫人早就還完了，甚至自己或許……已經欠靜水夫人的了。

  更別說，今天他被蘇雲天搭救。

  “你可知即便你救了靜水，但在水元聯盟中，依舊有半數人並不認同靜水的決定。水元聯盟百餘名元修，若綁在你的身上，一旦你未來結局悲慘，那麽水元聯盟，便會土崩瓦解。百餘人，沒有一人可以逃脫，這便是元修世界的殘酷。”

  蘇雲天目光在易東身上尋了一圈，歎了口氣道：“即便是我，也並不認同。你隻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沒有覺醒元修血脈。七十二名候選者，你或是墊底的那一個。將整個水元聯盟的身家性命，壓在你身上，我看不到未來。”

  “我能理解。”易東點頭。

  如果他是蘇雲天，也會反對。隻不過無論是蘇雲天還是薑夢琪，對於華夏區域候選人的數量都稱之為72人。每個州省兩人。可是當初秦初瑤所言，卻是99人。

  不知道是蘇雲天他們的認知有偏差，還是秦初瑤騙了他。

  “靜水夫人終歸是我們這個聯盟的支柱，也是創建者。她閉關之前留下的話，想必薑夢琪已經告知於你。我可以做主，以後雲天集團依舊會給予你一切幫助。但是水元聯盟，從此不會再與你有任何關聯。聯盟內有些人篤信靜水，但我不能冒這個險。靜水閉關，聯盟的生死在於我手。”蘇雲天盯著易東，緩緩說道。

  他的眼睛在此時，依舊明亮的出奇，如同兩個星辰，耀眼刺人。

  “理解。”

  易東輕歎，再次說道，並不畏懼蘇雲天的目光，平靜直視。

  他是真的能夠理解，並不是被迫說出這兩個字。

  隻是心中難免有些失落與茫然，一條大腿，就這麽沒了。不知道下一次麵對這種危機的時候，該如何度過去。

  “說實話，我很欣賞你。你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在一級幻境中保持清醒。這是非常難得的事情，說明你足夠冷靜，也有相應的智慧。”

  蘇雲天看向遠處的天際，繼續道：“隻是這遠遠不夠，不足以讓整個聯盟將一切都壓在你身上。在如今這個混亂的時代下，能夠保存自身，已經是難得的事情。未來爭鋒，已經不是我這種人能夠參與的。除非靜水這次閉關，真的可以有巨大的突破，否則，便是引火燒身。”

  “元修的世界，現在很混亂嗎？”易東問。

  “何止是混亂。”蘇雲天淡淡道：“若是十年前，便是給張楚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你出手。否則，整個張家，都會瞬間被滅門。可是現在，規矩在慢慢改變了。隻能說，你趕上了最壞的時代。”

  “最壞的時代……”易東心中一沉。

  “最壞的時代，也可能是最好的時代。唯有在混亂中，才會產生最大的機遇。你是龍，就能遨遊星空。你是鳳，便可展翅九天。”蘇雲天看了易東一眼，笑道：“可若你是蟲，便隻配被他人踩在腳下。”

  “元修，會現世嗎？我的家人是否會有危險？”易東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元修世界真的那麽混亂，是不是會出現在現代社會中，造成可怕的影響？

  他最擔心的，便是父母家人的安危。

  張楚的話提醒了他，如果這些元修轉而報複他的家人，如何阻止？

  “短期內不會現世，你的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若是西風連手下人的家眷都無法保護，又怎麽會有那麽多人趨之若鶩，想要成為候選者呢？”蘇雲天解釋道。

  易東點點頭，心裏終於放心了。

  之前張楚應該是虛張聲勢，意在拿家人來威脅他而已。

  “言盡於此。”

  蘇雲天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離去了。

  與來時一樣，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這樣的手段，如同神仙一樣。

  “以後，隻能靠自己了啊。”

  易東回到車上，一臉歎息。但很快調整情緒，這時候自艾自憐沒有任何用處。

  打開車載收音機，裏麵傳出一首熟悉的歌。

  “在人間，有誰活著，不像是一場煉獄……”

  煉獄嗎？

  那我也要從煉獄中走出來啊。

  生活那麽美好，我怎麽能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