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平靜地說道：“你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的。我隻問你，掌管陸氏，他陸行，配嗎？”

  陸夫人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當……當初是我不對，做出了對不起你父親的事情。但是小驍，小行畢竟是我的兒子，畢竟是你的弟弟，你們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啊！媽媽知道你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你看在媽媽的份上，就不能把他當成是親弟弟嗎？”

  陸驍分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覺得這一切有些可笑。

  可要他笑，他又笑不出來。

  陸夫人繼續說道：“你爸爸走了，都這麽多年了，當初的事情早就應該翻篇了。小驍，如果還你還認我這個母親，你就不該提起這些陳年舊事，如果你還是個孝順孩子，你就該幫著我，照顧好弟弟。不管怎麽樣，你弟弟，他是無辜的！”

  陸夫人一開始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有些顫抖。

  但越說，她就越是理直氣壯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人都已經死了十多年了，現在再來計較，又有什麽意義呢？

  公開這種事情，這不是讓旁人看熱鬧嗎？

  陸驍冷著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陸夫人被他嚇了一跳，但還是梗著脖子說道：“我……我也沒有說錯啊。”

  “母親。”陸驍看著她的眸中，帶上了一絲漠然：“你可知道，十年前，我為什麽要突然離開海城？去偏遠的小縣城上學？”

  陸夫人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問道：“為……為什麽？難道不是因為你傷心過度嗎？”

  當時，陸先生突然身亡，陸驍離開的理由，就是想要避開這個傷心地，好好緩一緩。

  “傷心，自然是傷心。”陸驍的眸中帶上了些許血色：“更重要的，是我無法麵對那個懦弱的自己。”

  “懦弱？為……為什麽這麽說？”陸夫人突然有些心慌。

  陸驍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父親死的那天，我就在醫院的洗手間中。我，全部都看見了。”

  短短的一句話。

  陸夫人神情劇震，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她慌亂地問道：“你……你看見了什麽？”

  “該看見的，都看見了。”陸驍繼續盯著她：“我看見了，你是如何在父親床前，恬不知恥地和情人癡纏，看見了父親突然醒來，是如何生生被你們氣死。你說我看見了什麽？”

  這是陸驍長久以來，深藏在內心深處的夢魘。

  那是一個中午。

  學校考試，他提前交了卷，就來看望父親。

  父親睡著，他便去了一下洗手間。

  結果。還沒等他出來。

  母親同一個男人親親密密地進來。

  年幼的陸驍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對，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他不該出去。

  於是，他繼續留在洗手間中。

  母親以為病房中無人，就和那男子親親密密地說起了話。

  他們說起了他們共同的孩子，陸行。

  母親說，她這兩個兒子雖然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但她最在意的，還是陸行，因為，陸行是她和喜歡之人所生的孩子。

  他們聊著他們共同的孩子，想著該如何如何替他謀劃未來，儼然一對親密的夫妻。

  陸驍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他僵硬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那兩人光是聊天還嫌不夠，說著說著，竟然還忍不住親近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場麵，年少的陸驍雙拳緊握。

  他想要衝出去，大聲嗬斥媽媽。

  但是，他懦弱了，他遲疑了！

  他忍不住在想，如果他就這樣揭穿了媽媽，事情會變得怎麽樣？

  爸爸一定會勃然大怒，爸爸媽媽的婚姻，即刻就將崩潰。

  而他，會成為一個母親的孩子。

  陸夫人哪怕待陸行更好些，但是對他，也是盡心盡力。

  18歲的陸驍站在那裏，痛苦不已。

  他不想父親被騙，可也不想失去母親。

  這種心裏上的折磨，讓他幾乎要承受不住。

  然而，更讓他承受不住的，還在後頭。

  他以為，父親一直是睡著的，所以，這件事情，他或許還能瞞下來。

  可他沒想到，父親竟然一直都是醒著的。

  他隻是在閉目養神。

  病重的父親，聽到了這樣的話語，看到了這樣的畫麵。

  他再也忍受不住。

  父親突然睜開了眼睛，伸出手指，死死地指著母親。

  幾秒之內，驟然離世！

  這變故，發生在瞬息之間，陸驍還未反應過來，父親的心電圖，已然成了一條直線。

  他隔著門縫，愣愣地看著父親緩緩放下去的手，這一刻，他的心髒仿佛也跟著父親，一同停止了跳動。

  父親驟然離世，母親驚慌失措，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那個男子飛快地離開，然後，母親叫來了醫生，她開始哀傷地哭泣，完全是一個深愛著丈夫的妻子。

  這樣的一出好戲。陸驍就在門口，看了個原原本本。

  那個男子離開的時候，他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

  他這個角度，始終沒有看見那個人的正臉。

  那個人……是誰？

  他對陸夫人的感情很複雜，起碼，他對她，無法純然都是恨意。

  所以，有一段時間，陸驍瘋狂地想要找出這個男人。

  唯有那個男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恨，去報複。

  可是……

  他找不到。

  他什麽都找不到。

  那個男人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從此再沒有出現過。

  陸驍一直想辦法盯著陸夫人，可父親死後，陸夫人驟然老實了起來，竟然再也沒有和男人見過麵。

  挫敗，懊惱，還有……獨自隱藏著秘密的痛苦，一點一點地擊垮了陸驍。

  那時的他，太多懦弱。

  他不願意揭穿陸夫人，又找不到可以報複的對象。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父親，又覺得無法麵對母親。

  於是，他選擇了離開。

  直到後來，那個女孩救贖了他，又離開了他，他才重新有了勇氣，來到這裏。

  “小……小驍！”陸夫人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你不要亂說話。你爸爸，他，他是生病死的。醫生都說，他活不了多久了！”

  “可如果沒有你們，他多少還能多活幾天，不是嗎？”陸驍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陸夫人還想要辯駁。

  陸驍已經不想聽了。

  他平靜地說道：“我累了。先上樓了。你記住，我活著一天，陸氏，就永遠沒有他的份。”

  說完，也不看陸夫人的表情，他麵無表情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