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汪琪在青樓逍遙快活時，讓一幫讀書人拉到大堂，不著寸縷的被活活踩死了。”

  “竟有這種事？”

  “可不是，踩死他的乃是國子監的貢生。”

  ……

  汪琪被赤果踩死的消息不脛而走，以飛一般的速度傳遍了大街小巷，半天時間，全南京城的人都知道錦衣衛出了這麽一號不要臉的貨色。

  這個消息自然而然傳到了艾玉的耳中。此刻百戶所大堂中，艾玉看著不負所望的餘洪和李黑子，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不愧是世代看牢房的，造勢的手段果真不是吹出來的，程勇和桂周妥協在李黑子的脅迫下，在國子監貢生麵前將顛倒的事實再度澄清了回來。

  任何事情上，當事人的話始終是最有說服力的，加上餘洪的那張揚造勢的嘴，這通消息像是華夫人的一日喪命散，不到一盞茶半刻鍾，就擴散至人的七筋八脈。

  一顆沙礫激千層浪，又在餘洪這個冒牌貢生的牽引下，將六百多號貢生帶到了如意樓，又在嘈雜的人群中大吼一聲：踏他……

  經過此事，令艾玉得出了兩個感悟。一是，讀書人不好惹；二是，外表看似憨厚的老實人，很有可能是一個滿肚子壞水的壞慫。

  餘洪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艾玉很喜歡，有這麽一個用的稱心如意的好下屬，日後遇到什麽棘手的難題，他就是一員力壓三軍的得力猛將。

  雖然手段不怎麽光明，但是身在渾不見底的官場中，誰的手敞亮過。

  艾玉決定，待此事告一段落，借此將餘洪的職位稍微往上提提。再者，稱病躺床的一幹校尉，也得給他們一些苦頭吃。

  底下的一群校尉忙著收拾滿目狼藉的百戶所，正當艾玉認為可以坐下來緩口氣，去而複返的千戶大人又再次降臨在他間小廟宇。

  對於上司，一定要客氣，擺正自身的位置，必要時可以昧著良心諂媚奉承。

  “千戶大人辛苦了，黑子，趕緊滾過來給千戶大人上茶。”

  彭磊帶著怪異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茶還是晾著回來喝，唐百戶，你速速收拾一下，隨我去趟鎮撫司。”

  艾玉試探問道：“上頭的大人找我？”

  “同知大人想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禍起蕭牆的時候，艾玉就料到上頭會找上他，畢竟錦衣衛是這件事的導火索。

  而錦衣衛向來與文官不合，防止尚書省的那幫老頭借題發揮，將錦衣衛告上京師，上頭就必須清楚整件事的點滴細節，然後寫成公文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送到指揮使大人的文案上。

  免得指揮使大人還蒙在鼓裏，就讓文官在背後捅錦衣衛的溝子。

  鎮撫司位於城東以南的正街上，剛到門前，當值的兩位錦衣衛瞬間對他投去驚愕目光，顯然他們已經聽說了貢生大鬧百戶所之事。

  艾玉不緊不慢的跟在彭磊身後，轉過中堂，呈現在艾玉麵前的是一座小閣樓。

  閣樓隻有兩層，想必此處就是同知大人的臨時住所。

  在艾玉提腳邁進去時，正看到一個年紀四旬往上的男人聚精會神的看著牆上的一副拓印而來的房玄齡碑，手裏捉著一隻毛筆，有模有樣的摹仿著。

  彭磊沒有貿然打斷同知大人的雅興，一聲不吭的侯在一旁。

  倒是艾玉微微將脖子伸了過去，閑時功夫拿來練字之人，想必功底不錯，就是不知道這位同知大人能將房玄齡的字跡寫出幾分神韻來。

  可在當艾玉遠遠瞧了一眼，眼睛不由瞪的極大，這就是同知大人的書法水平？

  恰時，廖光明傾吐一口濁氣，放筆收工，扭過頭，膚色略黑的漢子臉上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看看，寫的如何？”

  彭磊隻是看了一眼，甚至不帶一絲思考，便是抱拳說道：“韻味十足，大人的這幅墨寶若是放出聲去，必然引起無數人哄搶。”

  艾玉神色驚愕的看著身邊千戶大人，我擦，昧著良心說話臉不紅嗎？

  而且就這字也能值數百兩銀子？你們到底是買字，還是變相給上頭送銀子？是不是還可以理解為，花錢買菊花舔？

  旋即，艾玉的眼珠子不禁轉了轉，我這回去要不要也寫上幾幅？轉手賣給那幫躺在床上稱病的瓜慫們？

  臉皮就稍微薄一點點，幾百兩就不要了，也就給個友情價，五十兩？

  要不還是四舍五入一下吧，湊個整，一百兩。

  艾玉沉浸在生意經裏的同時，廖光明卻是將目光從彭磊身上挪開，看著他道：“你就是東城百戶，艾玉？”

  艾玉趕緊回個神，彎腰抱拳回答道：“是的，同知大人。”

  “你來評價一下，本官這字造詣如何？”

  混在職場，第一項生存技能就是拍馬屁。而拍馬屁也是一件藝術活，吹得不能顯然耳目，又要吹到對方的心坎裏，這樣的馬屁才算合格。

  艾玉對千戶大人的馬屁很是鄙夷，粗野蠻子說話就是沒水準。

  艾玉上前一步，看著文案上的扭曲字體，神色瞬間一亮，臉上展現出一頓驚喜的模樣，可謂是前戲十足，為後續的高潮打下了夯的基礎。

  頗作模樣的琢磨了良久，最後才將目光放在紙上的第三個字上。其實這兩行字下來，艾玉反複看了半天，這是唯一勉強能認出來的稀有物種。

  “大人這書法造詣委實高，特別是這個翔字，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垂落處筆收戛然而止，似快刀砍削，每一筆之間都帶有不同的意境。”

  很好，吹完就收，艾玉對自己的口才很是滿意，然後就該等同知大人的讚賞，也是為在他的麵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當艾玉的馬屁剛拍完，廖光明神色怪異的看著他，半晌後，微微歎了口氣，“看來本大人確實沒有提筆寫字的天分。”

  艾玉一怔，啥意思？難道我這馬屁拍的還不夠響亮？不夠走心入肺？沒讓他感受到一種護舒寶的嗬護感？

  廖光明問道：“艾百戶還是能識文斷字吧？”

  艾玉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明白同知大人為何這麽問，心底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接著，廖光明將牆壁上的拓本取了下來，指著第三個字，語重心長的糾正道：“這個字念翊，不是念翔！”

  艾玉瞬間石化：“……”

  恨不得找個老鼠貼洞進去，真是沒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