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玉還沒正式踏進百戶所，門前眼尖的校尉像是見了鬼一樣，愣了片刻，然後扭頭就跑進所內，就跟失了貞潔的婦女似的，邊跑邊喊：百戶大人回來了。

  這一舉動不禁令站在門外的艾玉嘴角一陣抽搐，這算是下屬見上司的態度？

  差評，必須給個差評。

  旋即，所內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在恍惚中，隻見一幫殺才麵色漲紅的跑了出來，在看到艾玉的這一刻，甚至不少人都婆娑著淚花。

  這是咋地了？怎麽還哭上了……

  “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卑職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大人，你遇難的這些天，兄弟都在替你擔心，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

  “大人……卑職想說的都讓他們給說完了，能不能讓卑職抱抱你，能看到你，卑職實在太開心了。”

  ……

  無語倫次的一幫殺才像是孩子一樣，圍著艾玉抱成了一團，艾玉高興壞了，情不自禁的摸著自己的臉，原來本官竟是如此受歡迎……

  但很快，又開始嫌棄上了，咦？感動歸感動，扯我袖子作甚？

  那是鼻涕啊，混蛋。

  艾玉以這種感動又非常嫌棄的方式走進了百戶所。這幫殺才早在兩天前就聽聞過大人還活著的消息，但那也隻是傳聞中，與親眼見到本人的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好比告訴你婆娘跟街頭賣豬頭肉的胖子有不正當關係，聽後你可能是一笑而過，怎麽可能？自家婆姨跟我那是情比金堅。

  結果第二天提前回家，剛推開院子，隻見燭光下的兩道人影在擁抱……

  一樣的道理。

  艾玉環視著百戶所，這片屬於他艾玉的領地，頗有大將巡城的氣勢，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寒摻，太寒摻了，堂堂百戶所衙門，竟是如此破敗，柱子上的紅漆都卷皮了，而且兩側的花草就不知道修剪一下嗎？

  這都是麵子工程啊，由此可見，錦衣衛這幫殺才隻懂得蠻橫鄉裏，胡天胡地，根本不懂得什麽叫素養。

  艾玉坐在堂中文案前，看著下邊的一幫弟兄，很快，便覺得有些反常。

  這個點正是當值點卯的時辰，偌大的一個百戶所，堂中隻站著這三十多號人。

  艾玉抬眼看了眼班前的李黑子，思索了片刻，然後道：“把卯冊給我取來。”

  不用多想，這一切都是他底下的那位尚未蒙麵的副手，汪副百戶的下馬威。

  試煉百戶給上司下馬威，這也倒是一件趣事。

  艾玉翻開卯冊，根據百戶所編製，除去夜值輪休的，應該還有九十人才對。

  粗略了掃了眼下邊的弟兄，不過三十出頭，這才人數的三分之一。

  艾玉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問道：“其他人呢？”

  底下的弟兄都是你瞅著我，我看著你，都沒吱聲，半晌後，人群中冒出了一道聲音：“回稟大人，說是……生病了。”

  六十多號人全都病了？去他娘的，是得了艾滋還是禽流感？

  艾玉的目光再次放在麵前的名冊上，又道：“汪百戶呢？”

  底下的兄弟又道：“也病了。”

  “他們告假的條子誰批的？”

  “應該是汪副百戶。”

  “那汪琪的條子又是誰批的？”

  下麵人沒說話，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沒人批，艾玉重重的將卯冊摔在文案上，“李世玉何在？”

  李黑子提步上前，抱拳道：“卑職在。”

  “帶著所裏所有的弟兄，順著卯冊上的名單一個個的給我通傳到，限他半個時辰內回到百戶所，不然以忤逆之罪上報鎮撫司。”

  “卑職明白。”李黑子一手按著腰間的刀柄，眉間湧出一股凶氣。

  黑子很是氣憤，大人剛回百戶所就出現這種情況，完全沒將大人放在眼裏，不由張嘴痛罵了一句：“真是一幫狗娘養的玩意兒。”

  爾後一揮手，領著下邊的一群親信就匆匆出了門。

  人走後，整個百戶所就隻剩下艾玉一人，他靜靜的坐在內堂中，雖是半磕著眼，但眼神中流露出異樣的光芒。

  倒是長本事了，以為收買了大部分的人心就可以架空我？

  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不管前任是個什麽樣的人，既然我艾玉接管了這重身份，就不容他人來踐踏。

  而且艾玉他也十分清楚，在這種場合下不能有半分退讓，不然得不到剩下一幫兄弟的信服，反而還會長對方的威風。

  這事發生在一般百戶的身上也就算了，可他艾玉的這重身份是世襲而來的，是成祖皇帝獎賞來的，我還真不信你能動的了我，就算是頂頭的千戶大人想要動我，也得上奏朝廷。

  文案上擺著不少的公文，都是下邊弟兄報上來的當值情況。

  錦衣衛的日常差務不僅僅隻有街頭片區，還涉足官員秘視、牢獄監察等等……

  也就是說，錦衣衛摻入了形形色色的職業中，國子監坐班就是差務中的一種。

  艾玉將公文都瀏覽了一遍，眉頭隨之皺起，三月二十七、三月二十四……

  看著公文底下的日期，以及空白無瑕的審批結果，說明文案上的這摞公文已經十天沒翻閱過了。

  錦衣衛百戶並非是後世電視上所看到的那副模樣，隨便挑一個五大三粗的人都能擔任。

  實則勝任錦衣衛百戶也有起碼條件，最不濟也要能識文斷字，武官也是官，不然公文怎麽寫，這都是門麵上的東西。

  國子監是當今皇帝最為器重的地方之一，因為那是讀書人的地方，是為朝廷培養人才的地方，當艾玉看到底下校尉前幾日遞上來的條子，說是最些天來，國子監的貢生情緒亢奮，口中言辭諸多對朝廷不敬。

  頓時艾玉就從這張條子的字句中聞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眉頭隨之挑動。

  常言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卻不知讀書人也有一腔熱血，實則也是一群瘋子，能為了那所謂的氣節不惜生命。

  國子監養著這麽一幫不怕死的瘋子，哪個不怕？瘋子能抓一個兩個，但能抓幾百上千個？

  惹急了他們，聚眾堵在你家門前，硯台筆杆子就跟扔手榴彈一樣，所以說，國子監裏的貢生都是一群麻煩。

  而艾玉討厭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