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在貝爾格萊德之前和我說的話啊......我都快忘掉了，你記性可真好。”

  “給我忘掉。”

  “現在是肯定忘不掉了，又有誰能忘掉貴族大小姐落魄地坐在草屋裏的時候和自己說的話呢？恐怕一輩子都會記憶猶新的吧。”

  “你——”

  “我倒是有點好奇，為什麽大姨媽拜訪了你一次，讓你成為了女人，你就一定要放棄了你的人生目標呢？如果看到你這副哭鼻子的模樣，我真不知道在天堂的雅諾什先生和拉斯洛會怎麽想啊。”

  “他們大概會覺得‘這個小丫頭片子終於知道回頭了’吧。”

  馬蒂把頭稍微抬了起來，但是聲音仍然帶著一點哭腔，而且說著說著還吸溜了一下鼻子。

  “哥哥雖然沒管過我，但是他心裏肯定是嫌我作為女孩子一點教養也沒有，麻煩的要死吧；至於爸爸，他從一開始就不願意讓我去戰場上，哪怕我已經證明過自己多少回了也不行。現在看來他想的一點也沒問題嘛，女人就應該好好在家呆著，到了找到老公的年紀就趕緊結婚，然後就生孩子生到死，不然這種幾乎半殘的狀態到底能幹什麽呢......”

  “如果我跟你說，拉斯洛在決鬥前一天對我說的，和你想象的話語完全不一樣呢？”

  “......”

  “他在衣櫥裏一直留著給你準備的婚紗，但他所想的，並不是什麽‘要為了家族的利益’，給你提個政治上的聯姻。恰恰相反，他所期待的，是讓你找到能夠在通往目標的道路上支撐你，幫助你的人，而不是什麽隻想著你的財富和地位的，你甚至都未必認識的人。”

  少女不再反駁了，隻是眼睛依舊躲避著胡浩博的目光，落寞地盯著地麵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肯定會覺得‘這個家夥一定是在現場編話來騙我吧’。沒關係，你不相信也無所謂，但是在我這邊，我必須要把拉斯洛的想法傳達給你就是了——你要清楚，他並不是不理解你的人，他隻是想站在你的身後，靜靜地守護著你的成長罷了。”

  *

  “......就算這樣，如果不能在戰場上戰鬥的話，還有什麽意義呢？一個國家就算安分地固守著自己的土地，各個行業各司其職，如果沒有士兵守衛她的土地，那一切不過是用沙子堆的城堡，遇到衝擊便會垮掉罷了。女人在戰場上又能做什麽？大部分人拿不動刀劍，就算像我一樣有這方麵技巧的，也會像現在一樣每個月有這樣的時間沒法戰鬥，這還沒有考慮懷孕的情況......這不就相當於添倒忙嗎？！”

  “呼......你是這麽想的啊。”

  化身知心大哥哥的胡浩博，對比起馬蒂那激烈的語氣，反倒是平和上了許多。

  “沒有想到啊，馬蒂小姐，你都上了這麽多次戰場，也閱讀過不知道多少人寫的，關於戰爭的書籍了，居然也看不清未來戰爭的發展趨勢和戰場上必要的素質嗎？”

  “你想說什麽啊，有想說的話就給我快點說......”

  “我問你，在戰場上最強的兵種是什麽？最強的武器又是什麽？”

  “最強的兵種那當然是騎士了......無論是從裝備，訓練素養還是血統來看，騎士都是一個國家最為精銳的部隊，遇上那些一般農民構成的烏合之眾，說是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都不為過。至於說最強的武器，那麽就肯定是騎士手中的武器了吧，馬刀或者騎槍......等等，你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這樣的回答，說明你還是沒有看明白戰爭的未來啊——我問你，如果有一種武器，能讓一個民兵，甚至普通的女性在特定的條件下，具有和騎士對抗的能力，那這種武器是不是就是最強的武器？”

  “那......那當然......那當然不可能吧？”

  “明明一直能看到這種武器，卻沒有意識到它的威力麽？”

  胡浩博做了一個點火的動作，朝著馬蒂笑了笑。

  “這不是很明顯嗎？若談論到單兵作戰，騎士是最強的，但最強的武器應該是火槍才對吧？”

  *

  “......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火槍雖然很強，但是打一發之後，要花上好久的時間才能打第二發，這麽長的空隙裏，足夠騎士們衝鋒上來，殺掉不知道多少火槍手了！我倒是同意你說的一件事，就是女性也可以練習著使用火槍，但你的結論......”

  “是啊，那如果在火槍手的前方，設置壕溝和防馬柵欄呢？或者像胡斯派的戰術一樣，把火槍手放置在車廂那樣的掩體裏呢，騎士們還能毫無顧忌地衝鋒嗎？”

  “是不能，但是進攻的時候呢？”

  “那就在火槍兵的旁邊放置上長矛兵啊，就像是之前咱們在貝爾格萊德外城的時候所做的一樣。騎兵自然也有騎兵的作用，不過到了那種時候，就讓他們負責收割就好了，第一波就和騎士對衝，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

  看著胡浩博在地上用不知道哪裏撿來的樹枝一點一點地畫著陣型的示意圖，就連身為“白騎士”之女的，不知道讀過多少關於戰爭的著作的馬蒂·匈雅提，此時也呆滯住了，目光完全被地麵上所畫的簡陋圖示所吸引走，甚至伊琳娜把熱水放在腳邊的時候，都沒有去拿著喝。

  “另外，不要說什麽‘不在戰場上戰鬥就沒有意義’。阿爾弗雷德大帝就天生體虛，他的對手伊瓦爾連走路都不行；打敗奧斯曼的帖木兒是跛子，傑式卡在他人生中最後幾年裏雙眼全都失明......他們的身體都受到了損傷，但不妨礙頭腦的清醒。戰爭中，主帥需要的不是一味的，不計後果的猛衝，瓦爾納德瓦迪斯瓦夫國王不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麽？”

  扔下木棍的少年，把水杯遞到了仍然不知道該發表什麽意見的少女唇邊。

  “喝點水吧，馬蒂，喝完水就早點睡覺，本來生理期身體就不太舒服，也容易得病——但是你不妨想一想我講的這兩個觀點，雖然有胡說八道的因素在裏麵，沒準也有點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