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斯特拉諾......喬萬尼......”

  聽到了這個名字，胡浩博怔住了一秒，然後如風一般套上了外套，趿拉著鞋子就衝下了樓——這個名字帶給他的驚訝，可不比之前見到雅諾什的時候小多少。

  卡皮斯特拉諾的喬萬尼，或者說喬萬尼·迪·卡皮斯特拉諾，羅馬天主教教廷所封的聖人，也是在解除貝爾格萊德之圍的過程中，作用與雅諾什·匈雅提不相上下的人。據記載，為了幫助匈牙利人抵禦異教的突厥人的進攻，教廷派了年逾七旬的老神父去組織民間力量支援匈雅提；而作為神學的大師，老神父憑借著自己的口才，一路居然勸說了四五萬平民加入了他的隊伍——也正是這些軍隊，幫助著匈牙利人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您好，神父先生......”

  一生中與無數公爵、國王和皇帝會麵過，指揮過的人數浩如煙海的雅諾什·匈雅提，這時候麵對著如此龐大的隊伍，居然什麽也說不出來。雖然神父身後站著的，全是一些農民和小市民，既沒有多好的裝備，更遑論軍紀了，但在這個時候能有這麽多的援軍，他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更不可能去挑三揀四了。

  “雅諾什先生，您看，我這次帶過來了一萬多人，剩下的沿途的村子，我都和他們說讓他們四月份再往這邊過來，一方麵是我沒法指揮這麽多人，另一方麵也是怕您這邊支撐不了這麽多人的補給。加上還沒有來到這邊的平民，一共我為您帶來了四萬多人吧。”

  “四......四萬......”

  聽到這個數倍於自己現有軍隊的數字，雅諾什所感到的不僅僅是驚訝，更有著一份深深的感動：盡管那些自私的，隻想著削弱他的力量的領主們都聲稱自己提供不少，但這些淳樸善良的民眾，毫無疑問，是和他們不一樣的人——不然的話，這個人口尚且不足百萬的國家，也不可能居然能有四五萬人願意加入神父的隊伍吧。

  “神父先生，我莫不是在做夢吧？您的隊伍難道是天使所派，來向異教徒傳達主的憤怒的嗎？”

  “或許吧。”

  神父臉上的笑容神秘莫測，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也是不置可否的樣子。

  “如果我的隊伍真的是天使所派的，那麽我會感到非常榮幸——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沿途走了許久了，麻煩您帶我們去軍營裏，把大家安頓下來吧。”

  *

  “......”

  想要說些什麽，不，這時候應該是必須說些什麽吧。

  明明一夜都沒有睡，但是現在卻一點也不困——恰恰相反，現在的胡浩博在微寒的春夜之風中，反而是全身都暖和了起來的，激動萬分的狀態。在自己前麵騎行的二人，可是領導了匈牙利曆史上最大勝利的二人，這差不多可以說是和穿越到日本戰國，然後與織田信長和木下秀吉並肩而行一個級別了，他體內的P社玩家之魂，忍不住開始熊熊燃燒了。

  少年的手伸向了包裏那本隨身帶著的《穀騰堡聖經》了。要不要讓喬萬尼神父簽個名啊，這樣這玩意兒如果能帶回現代的話，那可就值大錢了——但轉念一想，中世紀大概沒有人會去要簽名，也沒有追星這種概念，而且在他身邊也沒有筆。這種情況下，唐突遞過去一本《聖經》讓人家簽名，隻會被當做神經病吧。

  想來想去，還是問一些正經的問題比較好吧；就算能和他搭訕上兩句，那也值了。

  “那個......神父先生？”

  “嗯，怎麽啦，孩子？”

  本來和雅諾什並肩而行的喬萬尼，聽到胡浩博的聲音之後，特意拉了拉韁繩，好讓馬匹向前走的速度慢下來一點。

  “這次能得到您的幫助，我感覺非常榮幸......”

  許許多多的話語在喉嚨裏盤旋著，一如初到15世紀的那天見到雅諾什的時候。隻不過，那天由於雅諾什耐心地問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胡浩博也就放下了包袱，慢慢地回答了對方；而今天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仍然是由他先開口，使得他還是略顯羞澀了起來。

  “不必這麽客氣，孩子。”

  老人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似乎除了這樣之外，他就沒有了別的表情。

  “你要知道，這次我們來到這裏，並不是你的榮幸。恰恰相反，能夠為了攝政王雅諾什而戰，為了匈牙利而戰，為了天主的榮耀而戰，我的隊伍裏絕大部分人是感到榮幸的。”

  神父的話音剛落，在胡浩博身後，最靠近隊伍前端的民兵們開始大呼小叫了起來，“為雅諾什大人而戰”“為喬萬尼神父而戰”“為匈牙利而戰”“為了上帝的榮耀而戰”——如此這般的聲音充滿了胡浩博的周邊，也讓他感到了些許的驚訝：畢竟，無論是從自己在現代的時候得到的知識還是來這邊的親身經曆來看，這些中世紀鄉下的民眾都應該是那種隻知道自己方圓幾裏內領主的那種山野村夫，能認識個本地的伯爵或者子爵就不錯的那種；而現在居然有這麽多人願意喊“為雅諾什大人而戰”這樣的話語，令他難以想象在他前麵的那位雅諾什·匈雅提，到底有多高的民望。

  “孩子，你聽到了嗎？這就是大多數平民的想法啊。不要在乎那些吝嗇的領主們，嫉妒和懶惰可是神所厭惡的大罪；在你身後的大家，恰恰相反，正因為他們並不擁有什麽卻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所以他們才是真正能夠進入天堂的人。”

  “我......”

  “給，孩子，拿好了這個吧。”

  老人掏了掏自己的兜子，遞過來了什麽東西——還沉浸在神父剛剛的話語中的胡浩博，愣了一下才接下來。待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小小的銀製十字架，雖然製造的樣子看上去粗糙的很，有點像現代天橋上賣的那種；但如果以中世紀的角度來看，這也不失為一件精美的手工藝品了。

  “拿好這個，孩子。我希望這個十字架能夠給你勇氣，也希望它能夠給你指明前進的方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優秀的騎士了，那麽就想好要為什麽而戰吧——我們當然要為了主和這個國家而戰，但同時，除此之外，你應該還有其他要為之而戰的，重要的人和事物吧？每當你感到迷茫的時候，握緊這個十字架並禱告吧；那時候，你應該就會想起對你而言無比重要的人，並為此拚盡自己的勇氣與信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