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獨立的病房裏頭的人一直不算少。

  門口站著兩名看守的特工，監測儀器旁、移動手術台旁、還有那塊巨型的發出奇怪聲音的電子屏幕旁，都有負責各項記錄的研究員。隻不過每個人都格外安靜，仿佛經受過嚴格的訓練一樣，不做過多的交流，也幾乎沒什麽存在感。

  艾彌絲看向史蒂夫·羅傑斯。

  陷入深層意識的男人睡眠並不是那麽安穩，他的眉頭緊鎖，眼部有些烏黑，像是持續的夢魘留下的折磨。

  “可以把那個東西關掉嗎？”艾彌絲指了指一直發出奇怪噪音的寬型電子屏，那東西不出意外應該是植入暗示信號的洗腦工具之一。

  本來隻是試探著問上一句，但她在這間房間似乎真的擁有相對較高的權利，研究員們對視了一眼，沒有人提出異議，很快就有人過去按她說的把機器關了。

  沒了那些令人難受的噪音，病房內一時更加安靜。

  艾彌絲不想做這份工作，事實上她也不用費心思考這份工作該怎麽完成——按博士留下的筆記來看，洗腦的程序已經基本進行結束了。

  史蒂夫·羅傑斯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隻是意識裏不願意醒來而已。

  錯亂的記憶，與原始意誌想違背的陌生理念，讓他在不斷地自我掙紮，即便陷入更為深層的混亂也不願醒來。

  她該怎麽辦呢……如果說給一個人洗腦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要想把那些指令和暗示清除掉就更困難了。

  讓他繼續沉睡，拖延下去時間？但是這麽拖下去又會有誰來救他嗎？

  可是不這麽做，她又能做點什麽呢？

  艾彌絲慢慢走向美國隊長，沒有人阻止她。

  她靠近了他，手指觸碰上了他的手背……

  ……

  ……

  昏黃燈光在複古主題的酒吧內輕輕搖晃，唱台輕緩的藍調柔和地流淌。

  艾彌絲已經很久不曾這麽仔細地注意過這些細微的動靜，但這會兒，吧台前坐著的一對年輕情侶的談笑聲，服務生與客人的低語聲，以及調酒師手中的杯子酒水與冰塊的晃動都讓她忍不住看過去一眼。

  “放輕鬆。”坐在桌子對麵的男人聲音沉穩，但卻輕柔，“你在緊張嗎？不需要這麽緊張，我隻是來帶你見幾個朋友，博士。”

  ……你大概不知道你和你的朋友才是我緊張的原因。

  “好的，先生。”艾彌絲讓自己盡量用平靜地語氣回應對方。

  她垂眼看著手中的氣泡水，試圖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說著容易，一想到接下來即將要見到的人，那感覺就跟看到薩卡星的冠軍節炸了一天煙花一樣根本平靜不下來。

  酒吧大門被人推開時發出的遲鈍的金屬摩擦的聲音，艾彌絲抬頭又看過去了一眼。

  對麵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合上了手中的報紙，“我很抱歉就這麽把你帶出來……但你應該知道，我會負責好你的安全，不會讓你遇到任何危險的。”

  史蒂夫·羅傑斯向她看了過來。

  燈光下，那張英俊的麵孔與以往一樣的溫和從容。但一雙冰藍色的眼瞳，卻如同深不見底的海潮一般，晦暗深沉。

  艾彌絲頂著對方望過來的視線，也覺得自己要好大一口氣喘不上來了——你覺不覺得最危險的就是你了！

  如果你不把我拉出來我不會遇到任何危險。他們馬上就要見那些複仇者聯盟的成員了，這還叫不危險？

  好家夥，你知道你現在是一個九頭蛇嗎？還敢帶著我往複仇者們的麵前晃！

  “我隻是覺得您這樣貿然從基地裏離開不太好，”艾彌絲說，“希特維爾先生說您暫時可以不用跟複仇者們接觸，您前陣子受的傷還沒好，如果……”

  “——如果我在失蹤回來的第一時間沒有去見我的那些‘同伴們’，”史蒂夫像是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麽，“那樣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不用對我使用敬語，我們不是說過了嗎——朋友們會叫我史蒂夫，艾彌。”

  艾彌絲沉默了下去，她知道她要按他說的那樣去做，正常的美國隊長不會帶一個對他使用敬語的人在身邊。而在他接下來準備編給複仇者聯盟聽的有關他失蹤的那段時間的解釋裏，她也的確算得上一位‘朋友’。

  但是……如果他需要一個配合他行動和計劃的人，完全用不著帶她啊，基地裏有很多厲害的特工們，為什麽要把她拉出來！

  那天艾彌絲還在思考要怎麽應付這份工作，美國隊長突然間蘇醒了過來。

  上一位博士的洗腦工作進展得似乎很成功，醒來的史蒂夫·羅傑斯擁有的記憶完全是一個身位九頭蛇成員的成長曆程，他相信了自己秘密成員的身份，也認同自己要與九頭蛇一起改變這個世界的使命。

  九頭蛇上頭的人對此很滿意。

  聽著就讓艾彌絲頭疼——這相當於九頭蛇同時在複仇者聯盟和神盾局中安插了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內應，還是一個絕對不會引起懷疑的人。可既然他醒來了，艾彌絲也就不用再費心思考怎麽應付洗腦的任務，可以暫時先做著觀察部分的工作，一邊理一下這混亂得讓她的局麵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蘇醒時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的緣故，他醒來之後對她的信任程度格外高。

  觀察期時他很配合她的工作，身體的排斥反應、思維哪裏有感到疑惑的地方，都會如實告訴她。

  最讓艾彌絲感到驚悚的一次是，有次他詢問她能否陪他參加一個會議，艾彌絲跟過去才發現那竟是一個九頭蛇高層的秘密會議。搞得上頭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跟覺得她有問題一樣，就差沒直白地問出來她是不是在洗腦的時候動過手腳了。

  艾彌絲知道這個世上有種學習行為叫印隨行為，也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雛鳥情結，可從沒聽說過人類身上也會有這種反應吧……

  這次觀察期過後的第一次外出，他更是帶她一起出來了。

  別說九頭蛇的人，就連艾彌絲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這是美國隊長洗腦沒洗好，還是他發現了她有什麽異常把她帶到身邊隻為了監視了。

  這次，史蒂夫其實沒必要這麽跑出來跟以前的同伴見麵，九頭蛇之前給出了更好的安排——神盾局會通知複聯的人他們找到了失蹤的隊長，他隻需要躺在病房養傷，等他那些同伴們主動過來看他就行了，這樣出紕漏的可能性也更小。

  但他執意想要離開基地，也沒人能阻止他。

  “你知道我呆在基地的話斯特拉克（男爵）和薩爾基相（蝰蛇）一天會來看我多少次嗎，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們了。”見艾彌絲沉默著不再說話了，史蒂夫有些無奈地說道。

  艾彌絲：“…………”這也不是你帶著一個科研工作者亂跑的理由吧。

  從艾彌絲身上得到回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見從來都隻關心工作、話也不多的女孩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史蒂夫忍不住揚了下唇角。

  但那抹笑意在他下一個垂眸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淡淡地轉著手中的酒杯，“這真的不是什麽難以完成的任務，我隻是來見我的‘老朋友們’一麵，放輕鬆，我們不會暴露。”

  艾彌絲原本就是一個外調來的技術人員，到現在為止也沒誰要求過她投身組織。不過她有身為打工人的自覺，知道老板們說什麽話的時候隻需要點頭就可以，什麽時候是必須要給予回應的。

  “請放心，我會盡力做好我能做的事情，不會幹擾你的任何計劃。”艾彌絲認真地說。

  但這麽說完，她卻感覺史蒂夫似乎歎了口氣。

  艾彌絲有點沒明白她的回答哪裏沒讓他滿意。

  “我們今晚就在這裏用晚餐怎麽樣？去點些你喜歡的食物，順便……”史蒂夫看了眼窗外，“——順便告訴那些希特維爾派來的人，就算監視也藏得好一點，可以嗎？”

  啊……

  他也發現了他們一直在被監視著啊。

  不過沒被監視才會比較奇怪，九頭蛇的人怎麽可能放著還不知道穩不穩定的美國隊長亂跑。

  艾彌絲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多問，一口應下，能離開位置上就是最開心的事。

  如果能不用跟複仇者聯盟撞上就更好了。

  艾彌絲不清楚以前的美國隊長是什麽樣的性格，但應該像傳聞中那樣的正直善良吧。盡管現在他的大腦已經被虛假暴力的理念所灌滿，但待人依然平和，不凶狠，更不殘暴。

  至少這段時間以來，她從沒見他發過脾氣。

  ……就除了很難揣測他在想什麽，讓她覺得有些壓力。

  說真的，自從史蒂夫把她帶出來，艾彌絲就一直很有一出門就找機會逃到誰也找不到地方去的念頭，遠離這些搞虛假招工的黑心組織。

  但被九頭蛇通緝可跟被盧瑟追殺可不一樣，一旦上九頭蛇的通緝榜，不改變身份的話估計在地球上都要寸步難行了。史蒂夫雖然看上去性格很好，他的觀察力和偵查力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在沒做好十足的準備之前，艾彌絲也沒勇氣測試他生起氣來是什麽樣。

  還有就是，她要是就那麽跑了，似乎……也不太好。

  九頭蛇控製美國隊長是為了完成他們統治世界的目的，完成了洗腦的史蒂夫自然是與組織目標一致的。但以九頭蛇的力量至上的極端理念來看，這個過程肯定不是溫和的，看他們之前執行過的暴力統治就知道，他們完成統治世界之前估計都能先毀滅掉半個世界了。

  為什麽她總能遇到對世界有想法的老板呢。

  參與到這樣的計劃裏……她還有機會走出地球嗎，她最初真的隻是想要找一份正常的賺錢工作啊。

  ……要不然下次別這麽找工作了，收拾收拾飛船上她那些小發明賣了換資源吧。

  ※※※※※※※※※※※※※※※※※※※※

  不走秘密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