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手中的針劑是不可能的，消極怠工工作還想不想要了。

  艾彌絲垂下眼，努力讓自己忽略她可是在對方注目紮人家針這回事兒，冷靜地找著他手臂上的血管。

  她按了按超人的胳膊，超人的肌肉群堅硬，她都有點不確定手中的針管能不能順利刺進他的皮膚。不過平時地球上再堅硬的金屬或許都沒法傷害他半分，但昨天她已經看到了這個被譽為人間之神的人也會流血。

  她的指腹沿著有些微涼的皮膚下滑，考慮該在哪裏下手可以相對減輕一點疼痛——雖說這樣的行為有點多此一舉，戰士們好像都不在乎這點疼——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最近看到針尖比打針的人都會先覺得酸疼。

  “……我猜你剛才看到我已經醒過來了對嗎？”原本沒有出聲的氪星人沉默地開口，他一直在等痛感落下來再開口問點什麽，但沿著胳膊滑過的間斷的微癢觸感卻讓他忍不住抬起了頭。

  艾彌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見那黑色鏡框下略顯迷茫的視線望過來，克拉克無奈地抬動了一下嘴角，這個動作同時也讓他因持續的痛苦而一直緊皺的眉宇軟化了幾分，神色也變得輕鬆起來。

  “謝謝。”他又說了一遍，為上次那不知道有沒有傳達到的謝意，“我一直想問，上次，你為什麽要幫我？”

  我沒有幫你……好吧我確實做了點什麽，為了讓我在被告的那一天的時候減刑用，你願意幫我說點好話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沒有幫過你。”實際回答對方時，艾彌絲卻麵無表情地這麽回應道。

  基地裏的幾處監控還亮著，哪怕現在周圍沒什麽人在，監控器也會記錄下實驗室的一舉一動。

  克拉克知道女孩兒對他的善意不是他的錯覺，但這時的她麵上卻沒流露出半分柔軟，如果不是見了她上次悄悄做的小動作，他大概也很難相信麵前透著幾分不易接近的冷漠的女孩兒幫過他。

  他想她或許顧慮被人看到與他交談。

  “但願我沒給你帶去什麽麻煩。”超人麵對敵人遠比麵對被他拯救的人的次數多，他習慣了對付惡意，有時卻不知道該對向他抱以好意的人怎麽辦。盡管同樣想早點脫困，但他並不希望無辜的人為了他付上什麽代價。

  抓他來的人到現在還沒來見他，應該是對他有別的打算。

  手臂上傳來一陣冰涼。

  這次是消毒用的藥水。

  “你一定也不會告訴我，你為什麽人工作的對嗎？”克拉克微微笑了一下，硬朗的麵部輪廓柔和上了不少。

  他的這個問題算不上審問，克拉克對囚禁他的人是誰有猜想——熟悉他的弱點，又有這樣的氪石儲備和財力資源，不出意外，很大可能是他認識的大都會某個一直對他有敵意的人幹的。

  不像閃電俠和燈俠那樣會在戰鬥中找樂趣——他以前一直不理解他們戰鬥時為什麽總停不下問對手奇怪的問題，那真的不是在自言自語嗎——克拉克不擅長調侃，也沒有與敵人做無價值的交流的習慣。

  但看著麵前麵前一直維持著嚴肅表情的女孩兒，比起思考問題有沒有意義，已經沒忍住問了出來，他覺得他好像突然理解他的同伴們為什麽總能問出沒人會回答的問題了。

  “如果我的老板需要從你這裏得到些別的什麽，他會出現在你麵前。”艾彌絲聲音冰冷地說，她的地球語算不上熟練，但講起短句也讓人聽不出問題，說到最後她頓了一下。她回話時多少有通過暗示的方式給對方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的想法在的，隻不過這會兒她腦海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超人是不是有一個什麽聯盟組織？

  她記得他好像是某個剛成立不久的守衛地球的聯盟組織的一員，是哪一個？

  艾彌絲到地球的時間並不算長，可以說還處在諸事不決google解決的階段，到公司之後就進入了封閉式的管理環境了，員工基地裏隻有內部網絡，讓她也沒機會再查閱新聞資料。

  想辦法向超人的盟友們求救會不會讓超人獲救的幾率大一些？

  但是向地球的守衛者發送求救信號似乎太危險了吧？動靜絕對不可能小。如果那個聯盟組織跟曾經將她趕出地球的法師認識怎麽辦，如果他們真的查到這裏把老板給辦了怎麽辦。

  不，地球上的守衛者們尊重生命，他們不會輕易怎麽樣對她的老板，她最該擔心的應該是老板利用完超人把超人給幹了吧……

  真發生這樣的事那事態可就嚴重了。

  反複橫跳的心搖擺了好一陣。

  即便都有跟超人攤牌一切早點抱上這條潛在的大腿的衝動，但想到她那個脾氣不太好的老板，她又有點猶豫了。

  殘害地球守衛者的罪名是肯定不能背的，但就算要寫舉報信，也得考慮一下怎麽才能不暴露身份和不會被老板發現追殺。隻不過這樣一來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攢夠修飛船的錢，早點離開地球的計劃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實現了。

  “接下來你會沉睡不短的時間，”艾彌絲看著超人，“還有什麽別的想說的嗎？”

  談話時用上點威脅的語氣，會得到對方反過來的威脅，能從中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這是她從一個泰坦星的女戰士那裏學到的。艾彌絲想從超人這裏聽到些有關他盟友的消息，如果他直接警告她他的哪些聯盟朋友不會放過他們，那就更方便她確定哪些人是可以求助的人了。

  ……但願不會聽到某位地球法師的名字。

  但艾彌絲可能沒意識到，她認識的那位澤侯貝裏族的戰士小姐以前說這種話通常都是打算解決掉審訊對手的時候。

  她這會兒眼神冰冷，又在注射之前問出這樣的問題，配合著她冷漠的小臉，以及鏡片上反射著的無機質白光，給人的危險的意味就更足了。

  克拉克沉默了一會兒，猶豫地問出了他最後想說的：“這一針下去我還有機會醒過來嗎？”

  ……

  ……

  “砰！——”

  乘電梯上到公司三十層，還沒走進開會的實驗室，艾彌絲就聽到一陣玻璃碎裂發出的刺耳響聲。

  誰不小心打爛了培養皿？她疑惑。

  但緊接著，各種實驗器皿和金屬支架摔落在地上的更大響動就再次傳了出來。

  艾彌絲拿著報告進去一看才發現，啊哈，原來是老板在掀桌子。

  身後的大門在她進來之後自動落鎖，外界的噪音被完全阻隔，封閉的實驗室內老板剛發過火的喘氣聲都格外清晰。

  隻能說她來的時間很巧，老板掀完桌子又是背對著門口的方向的，不然哪怕她並沒有來晚，撞上老板發火都很難說不會被波及。他的這位老板脾氣說不上她遇到過的最差的，但絕對是最古怪的。

  站著的包括多諾萬博士在內的五六個研究員沒有一個人主動說話，艾彌絲走到了人群的最後，她的體型偏小巧，被前麵的人擋著，完全不會有人留意到她。

  她抬眼看去，順著人群的縫隙看清了實驗室內的景象。

  灰色的地麵上除了滿地玻璃碎渣，還有一個被打爛的小型生物艙，幼獸大小的畸形實驗體死在了流了滿地的營養液中。它被強行催化長大，生命不足兩天，還沒發育成熟的幹痩四肢像被歪歪扭扭地安在了軀體上一樣，與它的身體格外不成比例，像個壞掉的玩具。

  那是利用超人的基因製造出的生物。

  “你們覺得我想要的是這樣的結果？這樣沒用的垃圾？”老板深吸了一口氣，他整了整領帶，怒氣未消地看著手下的這群人，“已經多久了，為什麽我們培養出得還是這種沒用的東西？我費勁辦法拿到的樣本都讓你們幹什麽用了，盯著做白日夢嗎？”

  其實真的不是很久……實驗室內溫度不算高，但多諾萬卻感覺自己額頭上一直在冒汗，作為整個項目的管理人，他承擔的壓力是最大的。

  “它們的生長周期太短了，”他解釋道，“這批實驗品的成長速度已經違背了生物的成長規律，我們隻是需要些時間……”

  “規律？超人也不遵循那些規律，別給你的殘次品找借口，多諾萬。”身穿西裝的男人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時間多到都可以去參加總統競選？——用你的腦子想點有用的東西吧！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即便它們有再多的發育時間也改變不了它們是垃圾的事實，你根本沒能把超人血液的價值最大化——這些克隆體的基因就有缺陷，連我期待的一半都達到不了，你還指望它們長大繼承多少我想要的能力？”

  艾彌絲看了眼都快出了一身汗的博士，多少有點感慨小職員也有小職員的好處，至少不用直麵老板這樣的怒火。

  血液有多少用途艾彌絲自然是知道的，她最初來公司時的項目內容其實就是基因的解析和重組。超人的血液的用處大概就更多了，推進生物科技、製造基因武器……她也不意外她的老板拿它們用來克隆。

  如果不是工作內容突然間變成了研究地球最強守衛者，她會以為他們老板是一個為地球的生物學發展做出傑出貢獻的人——盡管艾彌絲不覺得她的老板會拿那些東西做出什麽好事兒來，但她不能否認她的老板真的很聰明。

  隻不過想要掌控一種根本無法駕馭的力量，也同樣很危險。

  艾彌絲從進入公司見到她老板的第一麵開始就感到她老板身上有一種不知道哪裏來的煩躁感，他那時還沒有抓到超人，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甚至不是因為囚禁超人而起，而是針對什麽即將麵對的更為嚴重的事。他迫切地想要去做什麽事情，但又始終覺得時間不夠。

  看著他們利用超人做研究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但好在解析超人的基因看上去沒他們預期的那樣順利，她的老板還沒拿超人的血液幹出些什麽失控的事來。

  “好好想想我是為什麽找你們來的！我找你們來是為了解決麻煩的，而不是讓你們把麻煩丟給我處理的！”老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底下的人就散開各回各的工作崗位了。

  他走之前叫上了多諾萬。

  “……聯盟的那些人已經在調查我了，這些該死的總是盯我盯的那麽緊，我的行動有限，他們很快會找上我…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的時間不多……”

  艾彌絲在老板他們後麵出的實驗室，她原本有點事想要找多諾萬博士交流，但老板他們的談話不知道多久才能結束，想了一下，還是先回地下基地好了。

  輕科技感的公司走廊上隻有冰涼的金屬氣息，老板的奇怪脾氣體現在各個地方，忘了聽哪位同事提起的老板不喜歡香味，於是公司上下連一點擴香的味道都沒有，不管哪個角落都隻能吸到一肚子空調的冷氣。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艾彌絲的錯覺，她好像覺得聞到了一陣不怎麽明顯的血腥味。

  不，不是她的錯覺，拐角處，一個身穿黑橙相間的輕型裝甲、臉上帶著一隻黑色眼罩的男人斜靠在一旁。

  他是誰？什麽時候出現在公司裏的？

  那人的打扮一看就危險，但老板走過去時視若無睹，在走廊上等老板的女秘書莫茜小姐也對他沒什麽反應，看上去都是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他是被雇來保護老板安全的嗎？

  男人就像一個行走的武器庫，除了腰間佩戴的槍彈和冷械，他的胸前還繞著一排大口徑子彈，背上兩把長刀矚目。他在她走來時抬了下視線，但或許是覺得一個普通職員沒什麽關注的地方，鋒利的目光隻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就收了回去。

  艾彌絲沒有看他，走過去時暗中悄悄加快了腳步。

  她不怎麽喜歡那個人……她聞到血腥的味道就是從他身上傳來的，但不是他受了傷，那種讓她不舒服的死亡的氣息來自他的刀和槍。

  “你知道該怎麽做……我不能表現出異常的動向，所以我需要你盡快……”

  前麵那行人到了電梯口，電梯還沒下來。

  艾彌絲猶豫要不要過去，上司們在談話時稍微有點眼色就最好別湊過去，可如果她不過去就要跟旁邊拿雙刀的男人幹瞪眼。

  “我可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誰知道那些瘋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

  不等艾彌絲想清楚要不要繼續往前走，老板的話還沒說完，最後那聲冷笑剛從喉嚨間冒出了一半，人就消失在了走廊上。

  ……消失在了走廊上？

  她老板呢？

  艾彌絲倒抽一口冷氣。

  眼看多諾萬博士和莫茜小姐開始往樓下看，她血壓都瞬間升上來了。

  ——不可能吧，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這麽多人看著的情況下老板還能掉下去嗎！！她那麽大一個老板就這麽沒了？？

  心髒都差點從她可憐的身體裏跳出來，但接下來的一幕證明老板不是從樓上掉下去了——準確說他的確做了一次自由落體——又很快被吊著腳踝拉了上來。

  連通兩側建築的玻璃橋上垂下來一條繃緊的鉤索，被綁著腳踝倒提起來的老板搖搖晃晃地倒懸在他們這層走廊外側。

  角落的陰影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沒人想和你打交道。”突然出現在走廊上的黑色人影向老板的方向走去，他看上去分明是個普通的人類，嘶啞恐怖的聲線卻又讓人懷疑起了他到底是不是人類。“如果你把你隱瞞的事情早點交代清楚，所有人都會輕鬆上很多——萊克斯·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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