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歌翻了個白眼兒，沒搭理他。

  因為陸湛的那句話，一整個上午，她都在認真查資料翻法條，企圖尋找虞玥這個案子的漏洞。

  期間，她還順手在黑客網站上找到了一些料。

  原來虞玥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隻不過……許千歌盯著電腦上的一張新生嬰兒的溫馨照片，長睫微顫，腦中不自覺疑惑起來。

  這個孩子是虞玥的弟弟？

  還沒來得及深思，虞玥本人就找上門來了。

  休息室內，許千歌推門而入。

  不同於上一次見到虞玥的時候的輕浮模樣，這一次，她穿著一身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那頭大波浪的卷發也變成了利落的齊肩短發，臉上幾乎素麵朝天，皮膚狀況其實很差，氣色也並不好。

  而她旁邊，是虞芳華，這次案件的委托人。

  看起來已經年過六十了，但身板還算好，隻是瘦得有些過頭了。

  虞芳華一看見許千歌便立馬站起身來，局促地笑著打招呼：“許律師，你好，冒昧打擾了。你這邊現在不忙吧？”

  許千歌點了點頭，示意她請坐。

  “不知道你們這次來找我是想谘詢案子的事情嗎？”

  “是的，許律師。你一定要幫幫我的女兒，她是不得已的！”虞芳華說著，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眼眶微紅，語氣幾乎要卑微到塵埃裏。

  許千歌沉默了一會兒，將眸子轉到了虞玥的身上。

  淡淡地提醒：“虞玥，這個案子現在停滯不前，很大程度上是取決於你不去自首。這個環節很重要，無論如何你都要坐牢，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及時止損，為你爭取減刑。”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穩穩當當地穿透進了對方的心裏。

  虞玥低著頭，耳邊的碎發滑落下來，並未開口。

  許千歌也不急，並沒有催促她，默不作聲地起身，去飲水機邊上接了一杯水，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小玥，你有什麽事就跟陸律師說呀！”虞芳華推了推女兒，焦急地說。

  “沒事的阿姨，讓她好好考慮一下吧。”

  虞芳華歎了口氣，全身無力地靠在了椅子上，那張長滿皺紋的臉龐上盡是滄桑，語氣中帶著些顫抖，後悔地傾吐道：“都怪我……”

  許千歌耐心地聆聽。

  “小玥從小就沒了父親，那個時候家裏又窮，為了養家我隻能不停地出去工作，以至於對小玥的關心太少了。小玥十五歲的時候就輟學了，後來來到了雲城這個大城市，孩子大了，我也留不住，隻能隨她去了……”

  說著，虞芳華的眼淚早已浸濕了臉龐，室內氣氛沉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虞玥皺眉，搖了搖頭：“媽，你別說了。”

  “雲城這麽大個城市，我們家小玥又什麽都不懂，我忙著幹活，根本不知道她在這裏發生了什麽。直到有一次，討債的人找到老家來了，我這才知道，小玥被人逼著去做了這一行！我根本無法想象這幾年她經曆了什麽，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也來了雲城，想陪陪她，把這邊的事情解決了就帶她回老家去。”

  “可誰想到竟然發生了這件事……”

  說到最後，那年邁的聲音裏咬著牙，充滿了濃濃的懺悔，越來越弱，直到周圍回歸一片寂靜。

  仿佛一根針落到地上都清晰可見。

  良久的沉默蔓延。

  許千歌突然想起，之前她對虞玥懷著有色眼鏡去看待的時候，陸湛那那句一語中的的“你怎麽知道沒人逼她”就像一塊海綿一樣，塞滿了她的胸腔，時不時還會溢出一些水來。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她現在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任何人的經曆都是旁人無法窺探的，縱使虞玥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又怎麽樣，活著比死了難，為了生存下去，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和虞玥一樣，處於逼不得已的水深火熱之中。

  想想就令人後怕……

  許千歌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了虞芳華皮肉幾乎分離的手，輕聲安慰道：“阿姨，您不要擔心，我一定會盡力幫虞小姐的。”

  “謝謝許律師。”虞芳華的抬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笑了起來，看向虞玥，“小玥，你聽到沒，許律師說會幫你的，不要擔心了，等這件事結束了媽帶你回老家！”

  虞玥點了點頭，兩邊的頭發遮了一半的臉，看不清表情。

  “媽，我想跟許律師單獨說幾句。”虞玥抿了抿嘴唇，突然說。

  “哎好！你們聊，媽先出去！”

  許千歌驚了一下，抬眼看向虞玥，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要跟許千歌單獨談談，看來是已經做好準備，想清楚了。

  虞芳華出去後，帶上了門。

  虞玥捧著手中的杯子，唇色很白，盯著地麵，似乎在和自己的內心做糾結。

  等她抬起頭，對上許千歌的目光之後，許千歌才覺得自己的心落了下來，聽見她的聲音響起：“許律師，我相信你會盡力為我辯護，所以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許千歌點頭，靜靜地聽，沒有打斷她的話。

  “其實，我不願意自首還有另一方麵個人的原因……”虞玥頓了頓，嘴唇抿得很緊，從從兜裏掏出一張嬰兒的照片，緩緩放到桌麵上，繼續道，“我有一個三歲的孩子，我不希望孩子這麽小，沒了父親，又沒母親，我不想他成為一個孤兒。”

  空氣中仿佛凝固了一瞬。

  許千歌恍然想起她剛才在網站上查到的那張幼兒照片，呼吸屏住了幾秒，原來那不是虞玥的弟弟，而是她的兒子。

  所以這就是虞玥隱瞞的事情。

  “應坤的死我也沒預料到，這個老頭每次來都要玩一些刺激危險的，他說加錢，我想到孩子，隻能答應了。可是沒想到這次玩過火了，出了人命……”

  “孩子的父親是誰？”許千歌詢問了一句。

  就這麽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虞玥的臉色卻突然“唰”地一下白了起來，血色盡失，渾身都帶著微微的顫抖，臉上布滿了不願回憶的恐慌。

  許千歌心中猜到了個大概，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