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作者:不謝芳華      更新:2021-09-16 16:52      字數:3530
  日落時分,落雲拿回了今日的晚膳。

  “娘子,那新來的郎君也要在寺中小住一段時日。”

  落雲邊說著,邊將手中的菜肴端了出來,小鼻子忍不住抽動,嗅著漫在空氣中的菜香味。

  “那郎君可真矜貴,一來便換了廚子,不過咱們也沾光,新來的廚子厲害,方才我一路聞著出肉味了呢。”落雲聲音中滿含著驚歎。

  她剛剛賣入喬府,粗粗學了規矩之後就被安排到了楚喬幽身邊,自是不清楚她伺候娘子的過往。

  八珍玉食,龍肝鳳髓都是吃過的。

  楚喬幽拒絕她的攙扶,慢步走到了桌邊,摸著桌子坐了下來。

  聽到落雲的話,微微一笑:“是嗎?那我可得嚐嚐。”

  落雲布膳,以往簡樸的陶瓷碗變成精美壓製的白瓷碗,碗內隻簡單的青菜豆腐,不知為何香氣四溢,聞之垂涎,落雲喉嚨發緊,忍住咽口水的衝動,給自家娘子布菜。

  方才換藥,那兩團球一樣的紗布總算是拆下,落雲本想喂食,楚喬幽拒絕了,自己拿起了竹著。

  一入口,楚喬幽便怔住了,

  是青菜沒錯,但應該是用雞湯和骨湯吊的清湯。

  再吃了一口所謂的豆腐,

  入口香滑柔嫩,鮮香撲鼻。

  哪是豆腐,分明是魚肉。

  楚喬幽手一頓,麵上波瀾不驚,一著一口吃了下去。

  早就聽聞失明的人耳力會變得分外敏銳,楚喬幽清晰聽到了落雲極緩的掩飾的吞咽聲。

  她一笑,說:“你自行去吃吧,別餓壞了。”

  落雲搖搖頭,又想起娘子看不見,連忙開口:“奴婢服侍您吃完先。”

  她還不是太懂規矩,離以往楚喬幽身邊躬恭聲斂容,謹言慎行的奴婢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但勝在對主人赤誠忠心,心眼實在簡單。

  楚喬幽很喜歡這樣隨意輕鬆的相處方式,像是時時刻刻提醒她,終於從那看不見的沉重枷鎖中逃出來。

  多好。

  見落雲堅持,她不再多言。

  楚喬幽用膳極為端雅,一舉一動都吸引著旁人的目光。

  落雲起先還被飯菜香勾著饞蟲,不知不覺就被自家小娘子晃了神。

  她是見過失明的人的,大多雙眼渾濁,無神呆板,沒有一個像眼前的娘子這般依舊靈動光華,仿若秋水迤迤。

  正是可惜了。

  落雲心裏想,若是娘子沒有失明,那提親的人怕是要踩破門檻吧,哪裏還會淪落到一人孤苦伶仃地住在寺廟裏呢。

  娘子真可憐。

  落雲有些心疼,正想著,瓷碗碰著木桌,極輕的一聲,瞬間將她拉回神。

  見她吃好了,落雲開始手腳麻利的收拾,收拾完她得趕緊吃飯,吃完便要伺候主子沐浴擦身了。

  其實原本還有一位嬤嬤和她一同伺候娘子,不過那位嬤嬤兒子突染重病,娘子私下放她歸家了。

  雖然隻一人,但落雲覺得,她也一定要將娘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不比旁人差。

  *

  入夜,楚喬幽好不容易將落雲勸去耳房睡,已入秋,睡地鋪太寒了。

  廂房內的刻漏滴答滴答在寂靜的夜中輕輕回響,

  楚喬幽估摸著時辰,這個時候,落雲應當已經熟睡。

  她掀被起身,腿探到了繡鞋,穿好站起來,摸索著朝衣架處走去,她手不方便,也不好穿衣,辨別了一番後,將披風穿戴好,正了正帽帷,步履輕緩地離開廂房。

  她並不願做一個隻能被人供在桌上,無法動彈的瞎子,楚喬幽想,隻要周邊的環境熟悉了,她也可以行動自如,不再受限。

  隻不過,落雲實在是太小心,隻她一動,便大驚小怪的覺得她會受傷,因此,還是不要驚動她為好。

  楚喬幽偷偷摸出門,驀然有種兒時瞞著父母出街遊玩的奇異感受。

  今日已是寒露,即便白日依舊暖煦,夜裏還是寒涼。

  楚喬幽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摸索著從房門到院門的方向。

  她記得,出了院門,便是一個□□院子,再經過□□院子,便是前院寺廟了。

  她的院子清幽,與寺廟隻有一個角門聯係著,幾乎是單獨的一座房院。

  是喬家特意囑咐過的,因寺廟院子不大,還有幾位護院不便住進來,便在院子不遠的山林中新辟了幾間竹屋臨時住著。

  說起來,喬家也是江南世家,當年南渡而來,在蘇州落地生根,勢力不俗,所以寺廟也不敢慢待。

  因廟中一連住進幾位貴客,武僧戒備更加森嚴,不過是不敢往貴客院子裏去的,隻在外圍巡邏。

  楚喬幽今日的目標,便是熟悉自己居住的院子。

  她抱著廊簷的柱子,小心翼翼地探出細足,待踏踏實實地踏上穩固的台階時,才又伸腳去探另一個台階。

  走廊與院子平地之間有三個階梯。

  楚喬幽心裏清楚,但還是磨蹭如蝸牛般慢慢挪下去,失明的人看不見任何光亮,每向前的一步,都像是在步入深淵。

  那是,來自內心的恐懼。

  鄭恒再次翻上了牆頭時,就瞧見她摸著牆壁慢吞吞走著。

  楚家娘子,深夜不睡,出來做賊嗎?

  鄭恒眼尾一挑,便好整以暇,待在牆頭,看著她到底要做什麽。

  院子不小,也不算大。

  楚喬幽跟著院牆走,慢慢靠近了鄭恒所在的位置。

  她手微抬著,於是,鄭恒一眼就看見了她身下穿的是寢衣,雪白柔軟地貼著嬌嬈的曲線,分外誘人。

  鄭恒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鳳眸一眯,不僅不移眼,反而緊緊盯著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女子,目光放肆地打量著她的姿態美好。

  漸漸的,楚喬幽離他不過兩步距離。這個距離,他能清晰看到她顫動的睫羽。

  鄭恒勾唇,將衣擺往下一扯,放在她不斷摸索的前方,靜靜等待。

  楚喬幽自是不知道的,她的手指緩緩向前,一寸一寸。

  驀然,觸到一片布料。

  那靜婉的臉一愣。

  鄭恒好心情的無聲笑了。

  原先,楚喬幽隻以為自己手上紗布散了,可下一秒,她就覺得不對,手指觸碰的布料光滑冰涼,是上好的錦緞。

  她心驟然一凜,反應極快地鬆手,後退三步,低聲喝道:“誰?”

  無人應答,她聽不到任何聲響。

  隻有寂靜,分外寂靜。

  這股寂靜,使得她臉色更為緊繃,一片暗寂之中,楚喬幽的心跳聲越發明顯,她不再等待,轉身快速往房內跑去。

  一跑,便失了分寸,楚喬幽很快跑到石階處,腳被狠狠一絆,整個身子重重往前撲去。

  楚喬幽做好了摔跤的準備,雙手去撐地,慌亂間也慶幸,幸好手中包裹了紗布,這一摔,也不會再嚴重到哪去。

  心下一歎,今日,怕是不宜出門。

  倏然,腰間被一雙臂膀攬住,轉瞬落入一個清爽的懷抱。

  是的,清爽,沒有時下男子身上各類熏香的味道,隻有淡淡的皂角香氣。

  “跑什麽!摔了怎麽辦!” 清啞的少年音,含著薄怒,低聲喝道。

  倒是他先生氣了。

  楚喬幽被來人先發製人的質問弄得一愣,而後極快地推開了他。

  她臉上恢複了冷靜,肩胛骨卻緊繃著,絲毫不敢放下警惕,

  “這位郎君深夜造訪,怕不是君子所為!”

  她冷聲說道,小臉嚴肅了起來。

  認出他的聲音了?

  鄭恒看她竭力鎮定的模樣,一笑,俯身湊上去輕聲道:“白日衝撞,心裏過意不去,所以特來賠禮道歉。”

  他的聲音特意壓低,醞出輕佻樣。

  楚喬幽皺緊了眉頭,往後又挪了一大步,諷刺道:“倒沒聽說過半夜爬牆上門道歉的。”

  那輕佻的男聲更是混不吝了:“那小娘子不就是頭一次見到了嗎?該怎麽感謝我啊。”

  楚喬幽忍無可忍,下了逐客令:“郎君的歉意我收下了,還請郎君快快離去!”

  鄭恒道:“那怎麽行。”

  說著他又往前一步,朝她說道:“我還沒賠禮呢。”

  看著眼前女子額穴一跳的惱怒樣子,鄭恒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可真愛看她破了端莊靜婉麵具的樣子。

  楚喬幽無語,時下民風開放,不禁男女往來,可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輕狂之徒。

  皂角香輕輕氳過來,原本略帶清寒的空氣變得悶熱,他似乎離她咫尺之距,

  楚喬幽緊緊蹙著眉,麵色含冰:“郎君還是請離去,我的護院就在一牆之外。”

  她不再多言,估摸著方向轉身欲離開,剛走幾步,額間撞入一隻灼熱的大掌上。

  心一驟跳。

  連忙極退幾步,卻退入一個寬闊堅硬的胸膛。

  渾身被一個陌生男子的氣息侵染。

  頭頂傳來他懶散含笑的聲音:“加上這次,爺救你兩回了,不然,這張美人臉可要砸牆裏砸扁咯。”

  他俯首在她耳邊低聲道:“該怎麽謝爺?”

  他環著她,像是抱她入懷般親密。

  輕浮!浪蕩!

  楚喬幽終於繃不住,臉色漲的通紅,肩膀微微抖動,氣急了!

  那人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略微一用力轉她過來,聲音有些慌亂:“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別哭啊。”

  楚喬幽一拂袖,拉開兩人距離,聲音輕顫:“出去!”

  “好。”那人果斷應下。

  手中被塞入一個冰涼的瓷瓶狀的東西,楚喬幽下意識甩出去,卻被人裹住了手,按住。

  “白玉膏的藥效好,但性烈,這瓶要溫和一些,同樣不會留疤,你拿著,腳也記得上藥。”

  他難得正經開口,除了那股子輕浮勁,其實是很清朗的少年音色。

  兩手相觸的地方肌膚滾燙,而後,那手放開了她,清風一過,淡淡的皂角香氣散在空中,一切又沉寂了下來。

  走了?

  楚喬幽立在原地,側耳傾聽了許久,似乎沒有了動靜,終於鬆了肩膀,足尖被絆地銳痛,腿有些發軟,她無力的靠在一邊牆壁上,心跳後知後覺的緊張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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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是真紈絝.....半大少年,沒多少風度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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