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的人一說話，周宛芸就知道，這是一個外族的男人，但還不清楚是哪個族的人。

  這個人的大梁官話不好不壞，能聽明白，但不是很標準，標準的外族人學說大梁話的味道。

  “我想過了，我不能答應。”李凝蓉低聲說道。

  “你確定？”男人騎著馬，繞著李凝蓉走了兩步。

  李凝蓉點點頭：“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我在這邊也挺好的。”

  “你覺得，你現在的生活好嗎？每天都有幹不完的體力活，還要被別人管著，而且吃的都是些沒人要的，也沒有好衣服穿。隻要你跟我過去，你就是公主，而且是唯一的公主，要什麽有什麽，比現在的生活好上一萬倍。”男人說道。

  周宛芸非常意外，轉頭一看弟弟，也是一副震驚的表情。她擔心弟弟太驚訝而出聲，被那兩個人發現，於是連忙捂住弟弟的嘴。

  不過，她也想到了一件往事：李凝蓉的父親年輕時，也是駐守西北的武將，是大將軍姚景的手下。後來卻突然自動上奏，要求調去西南。

  當時大家都覺得，李父是因為李家的大本營在西南，才調去西南邊塞，所以都沒有覺得奇怪。

  盡管那時候的姚景如日中天，連打了好幾次史無前例的打勝仗，手下的武將也前途一片光明。

  現在看來，李凝蓉的父親當年調去西南，恐怕另有原因。

  不遠處，李凝蓉聽了男人的話以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已經決定了。”

  男人卻不死心，繼續勸說：“難道，你真的不想你娘嗎？你不想看看你娘長什麽樣子，不想享受一下母愛嗎？而且，你在這邊還有兩個哥哥，他們都很喜歡能有個妹妹，已經做好了歡迎你的準備，你難道就不想看看他們嗎？”

  這一次，李凝蓉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周宛芸非常緊張，如果李凝蓉真的答應了，對他們周家來說，可真是一個大麻煩。

  幸好，李凝蓉在沉默了許久後，還是搖了搖頭：“我已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不想再重新適應一種環境。”

  “隻要你想，王後可以為你建造一個中原人的院子，仆人也穿上中原人的衣服，一切都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來。”男人說。

  在之前的對話中，周宛芸就已經聽出來了：這個男人口中的王後，是李凝蓉的親生母親，想要讓李凝蓉回去。

  可是，她聽到這裏，卻感覺到有些疑惑：對一個從未謀麵的女兒，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嗎？外族人對血緣如此看重嗎？

  不過，這個疑惑在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並沒有停留太久。

  她現在的注意力全都在不遠處的那兩個人身上，全神貫注地盯著李凝蓉，很在意李凝蓉接下來的反應。

  這一次，李凝蓉沒有沉默太久，很快就拒絕了：“不好意思，你回去告訴我娘，我很想她，但是我不能過去，請她原諒我。”

  聽到這句話，周宛芸也暫時鬆了口氣。

  “行吧，既然你不願意，王後也尊重你的意見，不會強求你回家。”男人似乎終於放棄，扔了一個東西給李凝蓉，“這個東西你拿著，如果有困難，就拿著這塊牌子去王庭；或者你哪天想回家了，也隨時歡迎。”

  男人說完，就騎著馬離開了。

  周宛芸終於徹底地鬆了口氣，站在原地，不閃不躲，等著李凝蓉走過來。

  李凝蓉目送著騎馬的男人遠去後，才轉身往回走，剛走了兩步，就看到了夜色中的周宛芸和周錦之。

  但是，李凝蓉並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停頓了一下，往旁邊移動了幾步，又繼續往前走，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周宛芸也是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嫂子應該是沒看清楚是誰，隻是以為是其他什麽東西，所以才沒反應。

  過了一會兒，李凝蓉終於走到了兩人麵前，認出了是周宛芸和周錦之，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人也呆在原地。

  “小芸，你們，怎麽在這裏？”李凝蓉滿臉恐懼地看著他們，結結巴巴地問道。

  周宛芸說：“我們不跟著來，怎麽能看到這麽精彩的一幕呢？”

  李凝蓉在短暫的惶恐不安後，又迅速地鎮定下來，微微昂著頭，說：“既然你們都看到了，那也應該知道，我並沒有做出什麽錯事。”

  本來，周宛芸還想著，既然嫂子沒有答應那個男人，那就提醒一下嫂子，少和匈奴人接觸，就可以了。

  可是現在聽到李凝蓉的這番話，她忽然意識到，隻是提醒恐怕不行，這個人需要重重地敲打。

  她說：“你是不是對朝廷的法紀不太清楚？未經允許，私下與化外之人接觸，就已經是重罪了。”

  而這個化外之人，主要指的就是匈奴人，其他人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二十幾年前，大將軍姚景正式和匈奴人宣戰後，相關的法紀就變得特別嚴苛。私下與匈奴人聯係，不管說沒說什麽，都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

  “那又怎麽樣？反正這個地方也沒有其他人，不會有人知道。”李凝蓉無所畏懼地說道。

  “你怎麽知道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匈奴那邊，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你能確定嗎？還有，這夜色之中，有人躲在暗處偷聽，你又知道嗎？”周宛芸有些生氣，嚴厲地質問道。

  李凝蓉說不出話來了，但是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依舊是那副倨傲的模樣。

  周宛芸看到她這幅表情，更加生氣了，忍不住提高音量，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會給我們周家，給你們李家，帶來多大的麻煩？你就算不為我們，不為小安著想，那你應該為你們李家想想，他們把你撫養長大，你就這麽回報他們嗎？”

  “那也是他的錯。”李凝蓉突然說道，“如果不是他管不住自己，就不會有我，也就不會有這件事情，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是他活該。”

  話說到這裏，似乎已經進行不下去了，畢竟誰也說服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