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寧園

  今日宮徽寧是真累了，主屋的燈火終於早早的熄了，安瀾聽著帳幔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後這才關上房門，悄然離開。

  院子外頭有兩道身影正在說著話。

  安朔拉了拉安瀾的袖袍，勸慰道：“姐，那齊家公子是爹挑了好久的才定下的，家世樣貌都是不錯的，你就見見吧。”

  “不見。”

  這句回答，安瀾想也沒想，幹脆利落的拒絕。

  “姐！可你總是要嫁人的啊。”

  安瀾皺眉，斥道：“小聲些！今日小姐難得睡的早，你若將她吵醒了我第一個打你，你就跟爹說我不嫁，若我走了誰照顧小姐？”

  “可是……”

  安朔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安瀾哪裏能再給他機會，一把將他給推出了寧園。

  “行了，你快回去吧。”

  見得安瀾這樣抗拒，安朔也隻能微微歎了口氣，隨後不甘心的轉身離去。

  安瀾知道父親給她選的這個齊家公子是個樣樣都好的，天下女子哪有不想嫁個良人的，但是她舍不得留下她家小姐一個人在這亂世孤獨的拚命的活下去。

  小姐身份特殊，有那麽多人都想得到她，有那麽多人都想要她的命，他們每個人都在算計小姐，傷害小姐，若是小姐身邊沒有她照顧幫襯，那麽她日日都會過的不安。

  所以，她永遠也不會離開小姐，除非有一日宮徽寧親口跟她說，她不再需要自己了……

  自從兒時她被父親帶入宮府的那一刻，自從那小小的粉嫩女童揚著甜甜的笑容拉起她手的那一刻，自從那出塵絕世的白衣少女負手執劍立於城牆之上，清冷倨傲的說著，不管千難萬險她都要救萬民於水火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這輩子跟定了宮徽寧。

  除非身死魂消，否則必不離不棄。

  ……

  ……

  次日，今日的天有些陰蒙蒙的，空氣濕燥，看樣子到傍晚時分應當會有一場暴風雨。

  帳幔之後的宮徽寧已經醒了，她坐起來覺著有些冷便將被子往身上攏了攏，揉了揉有些亂的秀發，雙腿拱起，腦袋埋了下去，很顯然，她不想起床，一想到今天必須要去應付的人和事，她就頭大，真想大被蒙過頭，再睡上一覺就這樣把今天給睡過去，誰也不來找她的麻煩才好。

  但這是不可能的，看著時間點差不多了，安瀾便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碗剛剛出鍋還熱氣騰騰的香甜粉嫩的桃花羹。

  “小姐，您醒了麽？”

  安瀾將桃花羹放在桌上後便去掀帳幔，掀著掀著聽見了宮徽寧那充斥著百般困意的嗯了一句，不禁笑出了聲來。

  “小姐今日莫要賴床了，楊嬤嬤來了，說老太太請您過去意歡堂說話呢。”

  聽得宮老太太要她過去，宮徽寧終於將頭抬了起來，一把把身上的被子掀開，認命的說道：“是嗎？那洗漱更衣吧。”

  說話間，聞道了一股香甜的味道，嘴角立即揚起一抹笑容，問道：“安瀾，是桃花羹嗎？”

  “嗯，不過小姐要先洗漱後才能吃。”

  “知道知道，我這就去洗！”

  安瀾笑看著宮徽寧這難得顯露出的少女般純粹的模樣，心中甚是開心，幸好，即使這亂世再殘忍，世事再艱難，都不曾毀了她家小姐內心深處藏著的最後的美好與善良。

  如此，就是最好的。

  ……

  意歡堂

  樸素的房間內徹日燃燒著檀香，楊嬤嬤恭敬的站在一旁，而宮老太太則緊閉雙眼，雙腿盤坐，手中轉動著佛珠，嘴裏還念念有詞。

  屋內西邊擺著佛像擺著一座金身如來佛像，莊穆嚴肅，望而生敬，前邊的瓜果香火日夜供奉，從未斷過，供台的下邊的蒲團上正跪著一個嬌小少女，就是宮徽寧。

  每次她手上染了血回來宮老太太總要讓她在這裏跪上兩三個時辰，自己再替她念幾遍經書才肯讓她起身。

  在宮徽寧無數次的求助目光之下，楊嬤嬤終於心軟了，開口說道：“老太太，大小姐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

  宮老太太這才緩緩睜眼，淩厲的目光落在宮徽寧的身上，似乎是在考慮。

  這時，楊嬤嬤立即給了宮徽寧一個眼神。

  宮徽寧揉著膝蓋，嘴一撇，眉一皺，眼睛裏仿佛還有點點淚光，撒著嬌：“祖母，寧兒膝蓋跪的好疼……”

  “再裝就再跪兩個時辰。”

  宮老太太不為所動，好像並不吃這一套，又將眼睛閉上了，繼續轉動指尖的佛珠。

  又過了兩三分鍾後，老太太心中也有些不忍了，語氣緩和了幾分：“好了，起來吧，楊嬤嬤，上菜吧。”

  聞言，楊嬤嬤趕忙應了聲是，伸手上前幾步扶著已經跪的腿麻的宮徽寧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小姐快坐坐，馬上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吃了。”

  “嗯，謝謝楊嬤嬤！”

  ……

  不一會兒，楊嬤嬤便端著一個托盤走上前來，將飯菜一樣一樣擺在了宮徽寧的麵前，因為宮老太太吃齋念佛十幾年了，故而呈上來的也都是些尋常百姓家中的清粥小菜，粗糧麵食。

  宮老太太沒有睜開眼，手中的佛珠還在轉動，輕聲道：“吃吧，吃完有事要問你。”

  “是，祖母可是已經用過了？”

  “嗯，你自己吃飽就好。”

  “是。”

  宮徽寧從不挑食，山珍海味吃得下，白粥稀飯也吃的香，隨後向楊嬤嬤道了聲謝便端起白粥，拿起筷子，夾了幾根鹹菜，大口吃了起來。

  楊嬤嬤慈愛的看著宮徽寧吃飯，嘴角邊盡是笑容：“大小姐慢些吃，慢些吃，不夠還有呢。”

  “嗯。”宮徽寧微微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放下手中筷子：“勞煩嬤嬤再盛些清粥小菜給我吧，安瀾還在外邊餓著肚子等我呢。”

  楊嬤嬤嗬嗬笑了幾聲，她家大小姐就是心善，現如今還有哪個世家公子小姐會時時牽掛著身邊服侍的人吃沒吃飯的？

  “大小姐不必擔心，嬤嬤哪裏能餓著安瀾那丫頭？早將飯菜給她拿去了，此刻正同您吃的一樣開心呢。”

  “多謝楊嬤嬤！”

  “哎，快吃吧，快吃吧。”

  ……

  半刻鍾後，宮徽寧放下手中的碗筷，用幹淨的巾帕擦拭了下嘴角，隨後起身，規規矩矩的去拿了蒲團又準備在宮老太太麵前跪了下去。

  誰知，老太太突然開口道：“莫跪了，在旁邊坐著吧。”

  聞言，宮徽寧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即眉開眼笑，歡快道：“是，謝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