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束感應到腕表輕震，還未反應過來，深入血臉中的右手忽然感受到一陣濕滑黏膩。

  血臉驟然方了......被包裹撐方了。

  血臉似乎非常痛苦，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嘴巴縫隙透漏出低沉的嗚咽，眼球凸起，露出邊沿一圈眼白。

  原來這家夥的眼球不是全黑的。

  舒束甚至看到女鬼蒼白的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比劃。

  周圍的光線漸漸亮了起來。

  嘔嗚——

  血臉的形狀急劇形變，一口將包裹及舒束的右手嘔吐了出來，帶出一大潑烏黑的粘液，澆了下方的舒束滿身。

  ……

  舒束看了看身上的汙物，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自從到這個世界，怎麽總是和一些屎尿屁扯上關係。

  嗯？有觸感？我能接觸到這貨了？

  “嘿嘿。”

  舒束笑了起來，抬頭看著兀自掛在天花板上的女鬼，腦海中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咯（納尼）？”

  女鬼目光呆滯地望著舒束，黑色的口水倒淌到了鼻孔都不自知。

  突然覺得自己領口一緊！

  這是鬼生第一次被‘命運’扼住了咽喉。

  下一秒，被從天花板上狠狠地跩落，跌在了地麵，撞得頭暈目眩。

  也不知道自己那超大的純黑美瞳掉了沒有。

  抬起頭，卻看到對麵的男人笑容逐漸怪異。

  不對，女鬼盡力搜索預存的人類詞庫，是逐漸變態……

  “阿打~~~~~”

  舒束掄起包裹便砸！

  蹦蹦蹦……啪啪啪……噠噠噠……噗噗噗……

  女鬼在毫無章法的拳浪中沉淪，跌宕起伏的鬼生走馬觀花般從她腐朽的大腦中閃過。

  女鬼一出生便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知道，自己是被這個世界的神——程序猿，所創造出的一種叫NPC的生物。

  她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

  很多的NPC日曬雨淋，流離失所，在各種嚴苛的環境中，日複一日地重複枯燥的工作。

  她至少有自己的房子。

  沒事的時候，還可以偷個懶，給自己畫個恐怖的裝扮，對著鏡子練習更嚇人的表情，或者在廚房裏，用那些死去玩家留下的像素殘骸做頓豐盛的餐點。

  唯一不太滿意的就是不定的工作時間。

  有時候在清晨，有時候在半夜，這些討厭的玩家總是不愛走事先預約的流程，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比如這次，她正準備享受烤好的大腿顆粒來著。

  工作內容倒是很簡單，無非是在這些玩家來的時候，嚇跑他們，或者殺死他們。

  主要取決於他們能否在她走完七道門的程序前，及時找對方法，逃出升天。

  有時候她會在走完第七道門後，故意放慢進度，試驗那些她平時練習的嚇人表情，看玩家被嚇得屁滾尿流讓她覺得心情愉悅。

  反正她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玩家觸碰不到她的身體，但她卻能隨時踢碎玩家的蛋蛋！

  除了神，在這個世界她就是無敵的！

  當然，在今天之前確實如此。

  麵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魔鬼！

  居然能夠無視神製定的規則，對她施以慘無鬼道暴行！這不是魔鬼本鬼是什麽！

  “咯咯（嬌……嬌豆麻袋）！”

  趁著舒束體力條見底，停下來喘息的空當，女鬼撕扯著喉嚨。

  “咯咯咯（咱能不能按流程來）……”

  ……舒束並不能理解女鬼這個單字符所包含的龐大信息量，他隻看到了女鬼聲嘶力竭的樣子。

  嗯？還不服？

  “阿都給！”

  蹦蹦蹦……啪啪啪……噠噠噠……噗噗噗……

  女鬼又是被按住一頓摩擦。

  誰他喵的說不亮血條的NPC就是無敵的！？

  女鬼的世界觀開始崩壞。

  舒束的體力條終於再一次見底，女鬼瞅準空當，一個王八翻蓋，趴伏在地上——擺出了標準的‘土下座’。

  這個姿勢舒束還是熟悉的，了解女鬼終於在他的感召下心悅誠服。

  這倒是讓舒束有些為難，既然對方已經臣服，他就不忍心再下殺手，即便對方長得跟鬼一樣。

  這就是高擬真度遊戲的壞處了，即使知道對方隻是一段程序，但足夠逼真，就容易讓人產生共情。

  誒？舒束想起來了，他隻是來送包裹的，又不是來殺鬼的……

  “咯（帥哥）……”女鬼見舒束半天沒動靜，終於按耐不住，指了指包裹，“咯咯（能把這個給我嗎）？”

  要想打破種族交流壁壘，還得靠手語啊。舒束感慨。

  他依舊沒聽懂，但是看懂了，將包裹向前遞去。

  “給，您的快遞，請查收。”

  “......”

  女鬼顫顫巍巍的雙手平舉，恭敬地將包裹接過，忙不迭地開始拆解起來。

  舒束的右手終於自由。

  但是任務並沒有提示完成，他好奇地點開任務列表，上麵的任務不知道何時已經變成了‘逃離房子’。

  ……可能是剛才自己太過沉浸於與女鬼的互動了。

  “咯咯（囊得死嘎）？”女鬼扯開包裹，看到裏麵露出的黃藍色書籍發呆。

  舒束瞄了下書名，《鬼怪的自我修養》……

  得，還挺有上進心。

  女鬼提溜著書本甩了半天，似乎應該有什麽東西夾在書本裏。

  但是沒有。

  女鬼跪坐在地上，麵色紅潤——這是鬼魂絕望的表情。

  她畏懼地看了看舒束，臉上閃過一絲決然。

  起身，鞠躬，撞門一氣嗬成！幹枯的發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手‘無敵穿門術’看呆了舒束，他好想知道女鬼和如花是什麽關係……

  門總算開了，舒束長舒口氣，照著人形孔洞扭著身體，艱難地鑽出了門。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汙穢之物化作齏粉隨風湮滅，身體的寒意也隨之驅散。

  任務完成的提示傳來，舒束的身體開始崩解。

  舒束最後看了眼蹲在綠籬陰影下的女鬼，朝她揮了揮手，然後又自嘲的笑了笑。

  出乎他意料之外，女鬼回應了他的動作。滿臉是血的女鬼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舒束徹底消失。

  女鬼蹲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經陽光一照，頭發又變得順滑了一些。

  這就是她討厭陽光的原因，總是會讓她變得更像人類一些，這不符合鬼魂的審美！

  低頭看著手中的《修養》若有所思，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出了點BUG，一些從未有過的想法在她的堆棧裏堆疊滋生……

  ——

  “第二場景結束了？”舒冉躲在劉芩身後，雙手半捂住眼睛，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劉芩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什麽。

  “所以這是個暴打鬼怪的遊戲？隻是看起來比較恐怖嗎？”舒冉接著問道。

  “不，這遊戲的設定，女鬼是無敵的。”看到舒冉投來質疑的目光，劉芩繼續說道，“這個遊戲的機製也很簡單，但不是與女鬼對抗。”

  “遊戲的流程，是要在女鬼過完七扇門之前找到方法逃出房子。大部分玩家會去房子裏尋找種種線索。”

  “有些會去女鬼未至的幾個房間尋找，有些會選擇跑到二樓去尋找，但是，終歸都會失敗。”劉芩推了推眼鏡。

  “逃離成功的線索，恰恰在於遊戲的名字——‘職業道德’”

  “是說玩家遵循郵差的職業道德，將包裹送達給女鬼就可以了嗎？”舒冉好奇。

  “舒束不是演示過了嗎。”劉芩狡黠一笑，“那樣是沒有用的。”

  “有些玩家也是這麽理解，他們認為這個遊戲的關鍵，是要在女鬼到達某扇特定的門之前，把包裹盡快送到它手上。”

  “那樣隻不過，死的更快罷了。”

  “這個遊戲有意思的地方也是在這裏，它名叫‘職業道德’，實際上卻是要玩家違反職業道德。”

  “玩家隻有一條路可以逃出，那就是進入房屋的門。而開門的鑰匙，正藏在包裹裏的書本夾層中。”

  “哦——”舒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又皺眉道，“可是舒束是怎麽？”

  劉芩臉上顯現出罕見的茫然，“我不知道。我原先以為是小束觸發了什麽BUG，直到我看到那本書。”

  “我記得包裹裏設定的書籍，應該是聖山的《聖啟》，而不是什麽《鬼怪的自我修養》。”

  “如果是BUG的話，不可能會更換設定的書籍，我隻能理解為是遊戲製作者預設的彩蛋了。”

  劉芩心底裏並不太相信這種說法，因為《職業道德》是非常火爆的小遊戲，如果真有這種彩蛋，恐怕早就被玩家發掘出來了。

  等有空再查查吧。

  舒冉倒是沒想這麽多，她更關心舒束的下一個場景。

  “這是！”舒冉低呼道，“你給他安排的第三個場景是......‘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