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束很鬱悶。

  他想象中的全息遊戲：

  橫刀立馬，沙場廝殺。

  或槍林彈雨，戰場開花。

  或刀槍棍棒，擂台叱吒。

  再不濟也給一把腐朽木劍，好讓他去討教討教新手村那老母豬的股道熱腸——開菊一把屠龍刀，裝備全靠爆爆爆！

  可現在，他身處一方大樓的樓頂天台之上，身形蕭瑟。

  天台上除了他一個凸起物，一片平坦。

  沒有蓄水箱，沒有中央空調室外機，也沒有信號接收器，甚至連下樓的安全出口都沒有……

  隻有清一色平整的地磚。

  舒束抬頭看看星空，色塊深一塊淺一塊，沒打馬賽克勝似馬賽克。

  再看看遠處地麵的車流，明明速度不快，卻貼上了長長的尾翼光影，跟發光的小蝌蚪似的，一幀一幀往前挪移。

  ……還是循環播放，消失在道路盡頭的‘小蝌蚪’，立馬會從起點端再次出現。

  這個世界的貼圖，似乎有些許潦草……

  大概是芩姐臨時從這個世界的撕三舅舅論壇下載的吧。

  不過有一點舒束還是滿意的。

  他蹲下來觸摸地麵，粗糲的手感傳來。

  手指沾上一層白灰，舒束伸出舌頭舔了舔，嗯，塵土的苦澀味道。讓他懷念起為了攢錢買年套，那些年吃過的土。

  雖然還隔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隔膜，但是觸覺與味覺的感受，已經很接近現實世界了。

  “75%的信息量麽。”舒束自語。

  如果世界反饋的信息量足夠，達到95%以上甚至於100%，自己是否就無法區分虛擬與現實世界了？

  除非虛擬世界出現BUG，觸發一些明顯有悖於常理的邏輯錯誤。

  舒束忽然想到芩姐說過，民間娛樂設備信息量在40%以下。

  到底是無法製作出信息量40%以上的民間娛樂設備，還是政府在這方麵有所限製。

  答案顯而易見。

  哪怕是40%的信息量沉迷者已然不少，要是信息量再往上升，無限趨近於現實世界，那選擇沉淪虛擬世界中的人不知凡幾。

  畢竟現實太多缺憾，人人都向往光明的完美世界。

  要真是那樣的話，現實世界的現有秩序會崩潰吧……

  舒束不是特別感性的人，之所以想這麽多，是因為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要幹什麽。

  來這個場景有一會兒了，沒有任務提示，沒有敵人來襲，沒有通往新場景的路，最可惡的是，沒有性感NPC在線搭訕。

  舒束已經繞著這個天台跑了10圈了……

  他望著手上的腕表發呆，不知道為什麽，腕表居然能隨他一起進入這個虛擬世界。

  “叮”

  提示音響起，舒束眼前終於出現了任務提示。

  請玩家前往提示地點。

  短短一行字一眼瀏覽完，舒束又等了一會兒，任務提示框碎裂，變成了一個綠色箭頭，斜斜地指向了下方。

  舒束跟著箭頭走到了天台邊沿，看到大樓之下的地麵上，有個硬幣大小的綠色圓點，想必就是這個場景的目的地了。

  但是……HO？

  舒束再次環顧四周，確認天台上沒有往下走的門，大樓外牆上，除了一些不規則分布的窄窄的石台，也沒有樓梯。

  等等，不會是讓我從這個石台上爬下去吧……

  舒束探出半個身子，大致觀望了下視線範圍內的石台分布，越看越像是往下攀爬的路徑。

  ……

  這場景遠處的貼圖敷衍不假，可這近景，尤其是這幢大樓，構建的可是相當賣力，從天台到地麵這段高度的空間感，與現實世界別無二致。

  別說恐高的人，普通人看著都有些眩暈。

  舒束咽了口唾沫，看的越久，越覺得自己心跳加速，竟然覺得有些……興奮？

  沿著天台邊沿走了一段，尋到了離自己最近的石台。

  舒束嚐試感受體內的靈能……並沒有，這個虛擬場景，給他的是一副普通人的身體。

  搓了搓雙手，手心一片幹燥，如果是現實世界，現在已經出汗了吧……興奮的！

  細節差評！

  小心地翻過外牆，落腳在石台之上。

  石台比想象的要窄一些，大約三分之二腳掌長度，舒束腳斜著踏在上麵，還算穩當。

  身體呈大字型舒展開，胸口緊貼牆麵，深呼吸一口，雙腳側八字開始挪移。

  高空中居然沒有風，估計也是製作組漏了，挑戰難度直線下降。

  舒束注意到他頭上的藍條開始衰減，意識到這個是他的體力值，隻是……

  衰減的也太快了吧！

  這才沿著第一節石台向下挪移了一段，藍條就耗損了十分之一。

  照這個進度，再向下爬一小半段就得體力耗盡。

  ……待會兒會有節點回複體力吧？

  前方出現拐點，舒束得要嚐試跳躍一小段距離，跳到新的石台上。

  隻是新石台的邊緣處，長著一株仙人掌……

  不對，分明是綠色的狼牙棒，針刺超多超密的那種！

  ？？？

  雖然知道仙人掌生命力頑強，但是，大樓的外牆上生長？你確定？

  還生長地這麽狂浪，這麽奔放？長勢如此喜人。

  這要跳過去，分分鍾吞刺自盡……

  舒束看了看還剩十分之七的體力值，又瞅了瞅粗大硬的仙人掌……

  過不去，盡力了，告辭！

  天台上，舒束的體力值恢複完滿。

  剛才再觀察了下，發現石台上很多處都有各種植物擋路……看起來都不是善茬。

  舒束開始了嚴重地自我懷疑與自我批判，難道自己想錯了？遊戲不是這麽玩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綠油油的目的地光圈，忽然間靈光一閃。

  對啊，隻說到達目的地，沒說得活著到達目的地啊！

  骨灰盒到了，那也是到嘛……

  這是個為了信仰跳躍，落地成盒的遊戲！

  舒束的眼睛亮了起來。

  ——

  隔離房內，劉芩左手握著一個黑色的小圓球，右手則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采集到的的數據。

  為了保險起見，關於舒束身體的大部分的實驗數據劉芩都采用紙質記錄，部分視頻文件則被她胡亂命名，分散儲存在海量的廢棄視頻數據堆中。

  畢竟這個世界發達的網絡，也是滋生犯罪的完美溫床。

  “舒束好像遇到麻煩了。”一直在關注遊戲界麵的舒冉說道，她的麵前懸浮著三個光子屏，從不同角度反饋舒束的虛擬世界影像。

  “不會吧。”劉芩眉頭一挑，晃動圓球，將屏幕畫麵拉近，“雖然小束有點怕高，但是這個遊戲內容非常簡單，隻不過是個往下攀爬的小遊……”

  劉芩沒有說下去，她看到舒束在仙人掌麵前遲疑了下，原路返回。

  “……仙人掌是補給，這是常識不是嗎？”劉芩奇怪的看著屏幕，“小束隻要跳到仙人掌上，就能恢複體力了呀。”

  “……真有這種常識嗎......”舒冉茫然地望著劉芩。

  ‘嘀嘀’‘嘀嘀’

  監測設備鳴叫起來。

  劉芩注意到躺椅上的舒束，左手開始不自然的蠕動，隨後又恢複原狀，在異變與正常形態之間徘徊。

  抬頭看向屏幕，舒束的身影正衝出天台，與夜空融為一體。

  “他……在幹嗎？”舒冉看著屏幕上的舒束，帥不過一秒，下一瞬間開始在半空中狗刨起來。

  隨後重重墜地，摔裂成一地的紅色像素顆粒。

  然後重生在天台，滿臉興奮。

  監測設備鳴叫的更厲害了。

  “舒束想直接跳到目標地點？”舒冉比劃了個下墜的手勢，“從那麽高跳中看起來隻有硬幣大小的目標？”

  “而且他為什麽看起來這麽開心。”

  “人在極限環境中腎上腺素會加速分泌，產生另類的快感。”

  “普通人中的一些極限運動愛好者就喜歡這種體驗，別人眼中的作死，在他們看來是極樂享受。”劉芩滑動黑球，一塊屏幕上顯示著修改器選項。

  “如果小束跳了很多次還跳不中，我就幫他一下。”

  舒冉瞟到了劉芩修改的選項，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忽然間有些明白，為什麽條件如此優秀的劉芩會母胎單身至今了。

  ——

  “還差一點。”舒束撅起大拇指在那比劃。

  他已經連續跳了30次了。

  開始的興奮都已退去，現在的自己完全是一顆莫得感情的人體炮彈。

  隻想要快速通關，到達下一個場景。

  好消息是遊戲裏維持自己的身體在同一狀態，要容易很多，再加上沒有橫風，幹擾項很少，落點正一點點朝目標靠近。

  呼——

  深呼吸一口，舒束小跑了起來，臨近邊緣驟然加速，一個健步躍向夜空：

  “去他喵的信仰！”

  舒束頭朝下墜去，下墜的姿勢好看了許多。

  因為他終於察覺，再怎麽狗刨，也是無法浮空的。

  舊神牛頓雖封印在地球的青銅棺木之中，重力的陰影依舊籠罩著諸天萬界。

  近了！

  舒束眯著眼睛，這次似乎真的能夠落到光圈以內。

  轟隆——

  大地崩裂，塵土翻騰。

  一隻巨獸破土而出。

  巨大的錐形頭顱上啟開四條對稱的裂縫，附著在上麵的岩層不斷崩落，巨型口器岔開四瓣，朝著舒束綻放出血腥與死亡的惡之花。

  目的地的綠色光標，像惡魔的右眼，埋藏在巨獸漆黑的深喉之中凝望著他。

  ？？？

  是不是玩不起？

  舒束隻來得及暗罵一聲，徑直墜入怪獸的口中。

  巨口緩緩合攏，世界開始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