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掛著一盞白熾燈泡，照著灶台。

  穿著小碎花棉襖的姑娘係著圍裙，手裏拿著鍋鏟在鍋裏鏟著，本來就心虛，這會被老媽那雙火眼金睛盯得渾身別扭，程嫣還是側過臉，笑道：“媽，今天咋這麽晚才下班？”

  “元旦節供銷社生意一定很好吧？”

  聶三娘意味深長地看了閨女一眼，什麽也沒說便走進堂屋。

  雖說她也擔心家裏有個大姑娘，害怕死丫頭腦子進水真的像隔壁杜家丫頭鬧出笑柄，但她也明事理，曉得此事還需私下叮呤。

  就算要教育閨女，也是把門關上在家裏教育。

  “悠悠！你在屋裏做什麽，還開著燈不浪費電嗎？”

  進屋後，聶三娘見廂房裏麵亮著燈，不用問就知道是家裏小丫頭躲在裏屋，她把手裏的布包丟在堂屋的床頭，數落了小丫頭一句轉身又出來，掃了眼院子。

  原地東邊還掛著白天晾曬的衣物。

  “嫣嫣啊，叫我說你什麽好呢？這麽大個丫頭在家裏，天都黑了，也不曉得把衣服收進屋？不知道晚上有露水濕氣重嗎？”聶三娘走到晾衣繩去收衣服，忍不住數落閨女。

  “媽！二姐一直在教我寫數學作業，就給忘了……”

  程小冬趕忙從灶台邊跑過來幫忙收衣服。

  “對了，你們學校就快期末考試了，小冬啊，你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子，一定要爭氣，考個好成績，再過半學期就上初中，要是畢業成績考不好，到時候就隻能上附近最差的學校！”

  “我會好好考的。”

  程小冬沒想到隨便撒個謊，竟然又被老媽數落期末考試！

  真是煩死了！！

  廂房裏麵。

  程悠悠想吃點心的很，見媽媽在收衣服，趕忙跑回屋子，一雙小手忙活著打開點心盒子的紙繩，可是越是著急，越是打不開。

  “悠悠！你在那兒做什麽？”

  聶三娘抱著一堆衣服走進廂房，看到小女兒站在角落裏麵忙個不停便是問道。

  程悠悠嚇壞了，小手默默地縮回來，喉嚨裏麵咕咚了一下，“媽，姐夫給我們買了點心，我想吃。”

  “什麽點心？”

  “這個點心匣子……”悠悠小手扯開搭在盒子上麵的一件舊衣服。

  露出了包裝精致漂亮的點心匣子。

  聶三娘心下一沉，嘴巴張開，放下一堆衣服奔過去，“他下午又到咱家來了？”

  “姐夫沒來，是二姐到賓館找姐夫來著，所以姐夫就給我和哥哥買了點心讓二姐帶回來吃……”悠悠靠在嘎啦幾角，絞著兩隻小手指嘀咕道。

  聶三娘拿起那盒精致的點心，還是老字號“正明齋”的糕點，心裏的不安逐漸擴大。

  她回頭朝門外看了眼，恰好看到閨女隔著玻璃窗在外麵緊張的盯著屋裏。

  “臭丫頭！！平常給你說的話全都當耳邊風了。”聶三娘罵道。

  程小冬站在靠窗的抽屜旁，扭頭看了看窗外的二姐，回頭道：“媽，二姐說了要和姐夫處對象，你幹嘛又生氣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隻有你姐嫁得好，以後才能幫襯你！”聶三娘回頭瞥了窗外的閨女一眼，“再說，陸家老頭子還在，萬一，以後他帶個外國女人回國，不得折磨死你二姐？！”

  窗外，程嫣聽著老媽的話十分難受。

  她走進廂房，不悅道：“我已經和陸雲謙說了，要和他處對象，而且他也說了要和我處處……”

  “死丫頭！不聽老人言……”

  隔壁杜家丫頭的先例擺那兒，好像看不見似的。

  聶三娘低頭看了看點心，像審問犯人似的將閨女打量了一圈，“你真去友誼賓館找陸家小子了？”

  “嗯。”

  “沒、沒跟他發生別的事吧？”

  “媽！你煩不煩啊，他身邊那麽多人，又不是隻有我，你——”

  程嫣被自個兒老媽氣得渾身顫抖，氣呼呼的衝出屋子繼續去做飯。

  屋裏，聶三娘緩了緩胸口的氣，喃喃道：“陸家小子人的確不錯，也懂禮節，可他畢竟也沒正式工作，一個男人家家的沒個鐵飯碗工作到底不行，看看餘常海就知道沒好工作是不行的。”

  程小冬抿了抿唇，“媽，餘常海以前也在廠子上班，後來還不是去撿垃圾收廢品？”

  “他要是一開始就撿垃圾，我會讓他和你二姐訂婚？”

  “可是我聽說他現在收廢品，一個月也能賺不少錢兒呢。”

  “是！他整一個廢品收購站能賺很多錢，那他還惦記陸家的房子？”

  程小冬敗下陣來。

  他鬱悶，每次隻要老媽這張嘴吧啦吧啦，他肯定說不過她。

  ……

  那邊。

  杜建國打著手電筒，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來到丈母娘所住的胡同。

  他很小父母就沒了，家裏有什麽事都是找妻子娘家人幫忙。

  他家婆娘雖有兄弟姐妹五個，可他們家裏一個比一個窮，也隻有陳湘琴大伯家的堂弟爭氣，去年從軋鋼廠下崗之後，運氣好，進了一家外國公司做事。

  每逢過年過節，兄弟姊妹幾家人聚在一起，走總能聽說這小舅子掙了不少錢。

  到了陳鋼家，一屋子人擠在堂屋吃晚飯。

  看到突然來陳家的姐夫，陳鋼連忙放下手裏的碗起身，“姐夫，你咋來了？”

  “還沒吃飯吧，那就坐下隨便吃點。”

  說著，陳鋼的女人也趕忙站起來招呼客人。

  杜建國看了看孩子們，聽到孩子們叫姑丈，出門的時候忘了給孩子們捎點喜糖，靦腆的笑了笑，“你們吃，我找桂枝他舅商量點事情……”

  陳鋼和自家女人互視一眼，陪著笑臉，給姐夫拉了一張椅子。

  “姐夫你們家今天辦喜事，你看我們也沒能去參加，真是不好意思啊。快坐下說話。”

  杜建國擺了擺手，“都是一家人嘛，沒關係的，我知道你們一個要上班，老姑家表侄也結婚。”

  “姐夫，喝茶還是喝點開水？要不坐下跟我們一道吃點飯？”

  杜建國是來借錢的，哪有心思坐下吃飯。

  再說，當著陳家的幾個孩子，他哪好意思張嘴提借錢。

  “她舅，咱們外頭說說話……”兩個男人用眼神交流著，陳鋼雖然不知道姐夫大晚上跑過來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