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0
作者:機械鬆鼠      更新:2020-03-24 03:12      字數:5008
  [綜英美]魔法學徒最新章節

  藥草的味道。

  費爾南多闔著眼睛,對方的身上帶著數種妖精用的魔藥的感覺,大都是些植物葉片鉸碎之後清澈的汁液所留下來的氣息。

  他能夠分得清其中的幾味,但妖精魔藥學他了解不深,也沒辦法將所有的材料全都辨識完整。

  兩個人的經驗說實話都不怎麽樣,牙齒磕碰了好幾次,相比之下費爾南多的反應甚至還更糟糕一些,但無論如何這不影響魔力的流通,足矣承載白魔法的溫和的力量汩汩流淌過來,填充著排空了混沌魔法的魔力之後顯得幹涸的魔術回路。

  那種帶著燒灼感的跳痛,被一點一點地用外來的力量強壓下去。斯特蘭奇在魔力的細節控製上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太多,他很敏銳地在聯結的通路當中尋找那些熔斷的區域,再試圖用魔力去疏通開,期間費爾南多相對完好的那隻手臂鬆鬆垮垮地拽著斯特蘭奇的一截衣襟,盡可能地保持自己一動不動。

  短暫的喘息時間裏,斯特蘭奇辨識著對方的表情,費爾南多的神色一片理所當然,確實是保持著全然的信賴,以及……

  任誰都能夠看得出來,那雙眼睛裏沒有夾雜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

  新晉的至尊法師瞥開目光,動機不良的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罷了,懷揣著各種各樣稱得上是自我貶損的念頭,他甚至開始覺得有些慶幸碰巧自己是一位天賦可堪造就的魔法師,還執掌著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白魔法。

  “你受傷了?”

  費爾南多冷不丁問道。

  “非常輕微的程度,回去隨便擦點藥就能好……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的心率超過人類平靜狀態下的平均值太多了,我剛剛觀察了這周圍的魔法陣,應該沒有什麽東西會對你帶來非常大的負荷才對,考慮到之前和莫度戰鬥帶來的影響,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受了什麽魔術回路上的傷害。”

  魔法師慢吞吞地說道:“不過現在咱們兩個手頭一棵藥草都沒有,我就算知道也沒什麽辦法。”

  “沒有的事。”

  斯特蘭奇否定掉了這個推論:“你不要隨便想奇奇怪怪的理由。”

  “但是你剛剛……”

  “閉嘴。”

  “哦。”

  手機的電量還很充裕,不過在場的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喜歡用手機遊戲來打發時間的類型,斯特蘭奇瞥了一眼現在的時間,距離救援來到還剩下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費爾南多毫無芥蒂地枕著他的一截胳膊,身上大半的重量都交在魔浮鬥篷上,在確認安全之後就想要原地閉目養神。

  “先別睡過去,喝點水。”

  斯特蘭奇輕輕晃了晃那節手臂:“你失血有點多。如果覺得冷的話我想辦法把溫度的魔術控製得再高一些,這也是失血的正常症狀……不過我個人建議你盡可能地保持清醒。”

  他頓了頓:“作為一個醫生的醫囑。”

  “你怎麽這麽多話。”

  費爾南多咕噥了一聲,看著斯特蘭奇操縱著一團水飄過來,像是航天員在空間站裏喝水一樣抻著脖子嗷嗚一口把那團水吞下去:“明明隨時隨地都擺出一副少說廢話的臉色。”

  ……我哪有!

  斯特蘭奇一挑眉,就聽見對方在翻舊賬:“你還把我和彼得他們趕出教室。”

  斯特蘭奇:“……”

  “我都看出來你滿腦袋的嫌棄了。”

  他甚至還撇了撇嘴,抬起眼皮來觀察對方的表情,在發現這家夥居然真的會因為這種玩笑話而顯得滿臉糾結之後,費爾南多:“……”

  “我就隨口那麽一說!!”

  紅發的魔法師忍不住強調,結果因為身體動作有些大牽扯到傷口,又齜牙咧嘴地躺了回去:“你這人怎麽開不起玩笑啊!”

  ——不是這樣的。

  斯特蘭奇覺得就像是喉嚨被堵塞一般,他的視野聚焦在費爾南多斷骨的那隻手臂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不是這樣的……這和開不開得起玩笑,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吧,我就隻是想找點話題而已,畢竟要保持幾個小時的清醒又沒什麽事情做非常無聊啊。”

  費爾南多注視著斯特蘭奇的眼睛,泄氣道:“你這家夥可真是……”

  可真是什麽呢?

  不知變通,開不起玩笑,刻板又死腦筋,還是別的什麽?

  斯特蘭奇等待著對方的宣判,就仿佛獨自佇立在中世紀空無一人的異端審判現場,等待對方宣告他有罪,結果費爾南多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注視著那虹膜異色而顯得頗具奇異色彩的眼睛,就總有種自己如果隨便說點什麽,對方就會因為這幾句話介懷一個月的感覺……

  “——沒什麽。”

  紅發的魔法師妥協道:“我還想喝水。”

  “噢,好的。”

  接下來的時間裏,費爾南多注視著斯特蘭奇用融化過的冰水處理了他自己的傷口——由於莫度使用的是生命法庭之杖的緣故,在戰鬥當中很少會出現直接的皮膚破損,大多數都是淤青,其中一處甚至需要臨時劃破皮膚來放出淤血。

  兩人的身上都帶著傷,空氣裏夾雜著血腥味兒,費爾南多皺了皺鼻子,顯然是有些不適應。

  ——這很奇怪,混沌魔法師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按照那點碩果僅存的回憶,他應該曾經也當過醫生,甚至在歐洲死亡半數的黑死病期間成功的存活了下來,在這樣的履曆之下,這點血腥氣應該不至於讓他覺得不習慣才對。

  幾乎不需要他自己做出任何指示,神經外科醫生把一切都準備得很好——幾個月之前這個人還應該帶著醫用手套站在手術室裏,但是現在來看,哪怕是切斷這家夥全部的魔術回路丟進某片不知名的熱帶雨林裏,這人說不定都已經足夠上演一場叢林求生。

  這些變化發生在自己不曾注意到的時候。

  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原本連穩定形態都很是艱難的維山帝之劍,如今已經凝實到了足矣劃破現世和地獄之間間隙的程度。

  大概是實在太過無聊,費爾南多聽到斯特蘭奇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在放血不管用的情況下,如果你身在中世紀的歐洲,麵對一種突然蔓延開來的急病,你會怎麽辦?”

  這是同行之間的技術討論?費爾南多轉過頭來:“怎麽突然問這個。”

  “反正你也很閑。”

  斯特蘭奇轉過頭去,確保從費爾南多的角度看不到他自己臉上的表情:“就是有點好奇,關於你們的魔藥學。”

  費爾南多想了想:“女巫能做一種叫做蜜劑(theriaca)的萬用解毒藥,對於大多數的自然界中毒效果都有很好的作用。”

  “自然界的中毒效果?”

  斯特蘭奇重複了那個詞。

  “我的意思是百草.枯什麽的不算。”

  費爾說道:“這幾百年人類的進度太快了。”

  他需要確認一些事情。克勞利的提醒,洛基的故事,梅林的說辭,以及費爾南多腦袋裏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識,這些都指向了同一個模模糊糊的方向,仿佛自己再向前多走上那麽幾步,就能夠察覺到關於這個人背後的巨大秘密。

  “泛用的材料大概就是甘蔗或者是甜菜根,不過輔助的部分就全部都是蘊含魔力的藥劑了,而且需要進行非常複雜的內部結構調整。”

  費爾南多想了想,劈裏啪啦地報出來一連串生僻的藥草名字:“做好了以後需要放置在地脈豐沛的地方很多年,才會生出解毒的效果[1]。”

  “需要多少年?”

  斯特蘭奇又問道。

  “這一脈巫師的壽命都比大多數人類要長個兩三倍,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罐魔藥也需要封存十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夠啟用。”

  費爾南多回憶道:“而且雖然主材料都是那種拆分來吃都很好吃的東西,但是在一個陶土罐子裏悶上十年以後,味道會非常的可怕……”

  所以才會被誤解成為是什麽危險品吧,費爾南多最後微微闔上眼睛,抱怨道。

  巫師和女巫們取出了自己典藏多年的萬用藥,但用於解毒的魔藥也無法對抗細菌感染,在這種情況下,被疾病和求生欲反複摧折神經的普通人隻會陷入更加強烈的瘋狂,他們會認為這是惡魔帶來的詛咒,而這些身懷異術的家夥們就是惡魔的走狗和爪牙。

  斯特蘭奇將紅發的魔法師又往懷裏攏了攏,盡可能地不去觸碰那根骨折的左手臂,魔浮鬥篷均勻地覆蓋在兩個人的身上。血液的流逝會帶走體溫,費爾南多對於這樣的做法全然讚同,甚至還非常適應地自己挑選了一個合適的角度,讓斯特蘭奇頓時有一種自己懷裏攤著什麽大型野生動物的錯覺。

  救援已經在趕往南極的路上,“珍稀野生動物”鼻翼翕動著,呼吸險而又險地擦著斯特蘭奇的脖子。所以這家夥一點自覺都沒有的嗎——斯特蘭奇一邊抱怨一邊伸手撥開那些紅色的頭發,心情複雜地想道。費爾南多所背誦出來的藥材和他曾經親曆過的夢境完全一致,夢境中的金發青年在黑死病肆虐期間所使用的藥材,確實就是這種用於解毒的蜜劑。

  但夢中出現的那個魔術師——最終接納了混沌魔法的那一位,長相和費爾南多相去甚遠,除卻發色之外,還有著雀斑、麵部骨骼之類的差異。

  應該不是同一個人才對……為了防止在醒來之後的幾分鍾之內就記憶消退,斯特蘭奇當時下意識的做法就是臨時複製並保存了自己的那段夢境,但是無論怎樣反複比對斟酌,都隻能夠得出結論,那隻不過是一個在黑死病時期生活過的尋常魔術師,無論是天賦還是水準都是中庸程度,和費爾南多目前表現出來的實力截然不同。

  一個人的記憶可以被粗略地分為兩種,其一是程序性記憶,比如哪怕因為車禍或者頭部受創而失去記憶的人,在麵對一輛自行車的時候仍舊可以順暢地騎行——隻要他自己曾經學會過騎單車這項技能;而另一種記憶是陳述性記憶,往往會在大腦的海馬體受到傷害之後消失殆盡。

  關於神秘學的知識和能夠施展出來的魔術應該是前者,而關於自身的信息通常是後者。迄今為止和費爾南多相關的記憶都顯得太過龐雜,就斯特蘭奇目前所整理出來的內容來看,這些記憶包含了五百年前的喜馬拉雅山南麓與古一法師的會麵,黑死病時期的瘟疫醫生,熟知美洲傳統薩滿術式的魔術師以及更多他自己所欠缺了解的內容。

  第一條和第三條暫且不談,倘若也不考慮過去這個世界上的交通不便……

  那麽問題就來了,這種魔藥的製作方法是那麽泛用的、乃至於如此巧合的讓兩名跨越時代的魔法師都同時能夠掌握的東西嗎

  這個答案簡直讓人不敢細想,就在斯特蘭奇覺得自己可能要陷入某種駁論一般的猜想當中時,他發現自己的外袍又被輕輕地拽了拽。

  “呃……怎麽了?”

  他趕緊又打斷自己的思路低下頭,兩張臉的距離近得讓人想要下意識地縮脖子:“你還想喝水嗎?”

  對方搖了搖頭,抬起下頜:“留用基礎運轉和恢複體力用的魔力,現在的儲量還不夠,我還需要一些。”

  斯特蘭奇:“……”

  說真的,全紐約最炙手可熱的神經外科醫生,兩個博士學位的獲得者,現至尊法師史蒂芬·斯特蘭奇本人,在這一刻確實天人交戰了一番。

  他在乘人之危,在卑劣地用別的想法去對待這份原本由古一所見證的魔法契約。就好像是地獄熊熊燃燒的不滅黑火也根植在了自己的靈魂裏,但執掌著維山帝白魔法的自己更能夠確認的是,他不曾被任何鄙陋險惡的生物所寄生過,一切的想法都出自自己本身。

  仿佛被什麽攫住心髒,又仿佛吃下了什麽苦澀難咽的慢性毒藥。

  等了半響沒見對方動作,費爾南多疑惑地問道:“你魔力不夠了?”

  但是應該不至於……這家夥不是聯通著維山帝的嗎?

  古一曾經帶著溫和的神色,在生命最後的幾分鍾裏叮囑過:這項協議的後一半,是在未來,你也要同樣地幫助和庇護他。

  “我……”

  神經外科醫生艱難道:“這是在履行一個合格的至尊法師的職責嗎?”

  他仍舊認為自己作為“醫生”的那部分要遠遠超過“法師”,哪怕天才醫生和天才魔法師之間進行抗衡也一樣。

  作為醫生的那部分自己有著救治病患的天職,無論身在何處都要恪守著日內瓦宣言的規則;作為至尊法師的自己則嚴格遵循著庇護地球的重擔,以及曾經麵向古一所公證過的那個起誓要庇護這位身份不明的魔法師先生的契約。

  而作為史蒂芬·斯特蘭奇的自己是最為出格和逾越的那部分。

  因為他妄圖要彌合起他們之間所間隔的一切——比如時間,相異的魔法,和太多無法言明的神秘。

  “我……”

  結果這種磨磨蹭蹭的態度終於讓某個相當追求高效率的家夥失去了耐心。

  “少廢話!”

  怎麽從來沒見過你這家夥這麽多話!

  下一秒,斯特蘭奇覺得自己的衣領被狠狠一拽,害怕牽扯到對方身上的傷口,他也隻能下意識地勉強配合著自己的動作低下頭,緊接著兩個人都在轉瞬之間感受到了門牙磕碰帶來的……牙酸,和尷尬。

  或者可能隻有斯特蘭奇一個人的單方麵尷尬。

  ——哪怕是裹挾著滿腦子的雜念,哪怕就像是在大口吞咽著夾竹桃緋色卻有毒的花。

  一隻手托著對方的後頸和長發,斯特蘭奇闔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通用附注:

  [1]蜜劑和萬用解毒藥:本質上是黑暗的中世紀憨批治療手段之一,把糖蜜放個十幾年放發黴了以後宣稱能夠解百毒的產物,文中的神秘學解釋都是我根據資料胡編的,切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