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部的，這邊開會啊。”

  “來了。”

  公司IT王哥頂著鋥光瓦亮的腦門過來吱喚了一聲，五部的眾人紛紛往會議室走。

  “秦工秦工，你筆記本沒帶。”

  秦仁邁著晃悠悠的瞌睡步往前走，身後就傳來程思雨的聲音，轉身一瞧，小姨子腋下夾著一本筆記本，正在手忙腳亂找中性筆。

  其實桌上筆筒的中性筆有很多，但也不知道為啥，能寫的很少。

  所以程思雨就挨個在紙上試著，找半天沒找到能用的。

  “不管了，走吧。”

  “開會不帶筆記本啊？”

  “信我，用不到的。”

  秦仁是老油條了，開大會，重要的事情會發群裏，開小會，根本不用記錄什麽。

  萬一真有啥重要的，那也不用他們這些基礎員工管，反正部長也會記下來然後發部門群裏。

  所謂開會帶紙筆，不過就是原則上那麽一說，最多凸顯點兒所謂態度。

  所以秦仁就一邊打哈欠，一邊拉著程思雨的袖子，程思雨也就放下筆記本，兩三步跟上他，結果到了會議室門口，雲婉禾瞧了瞧並排走的兩人，眼神當即劃過一絲不樂意，直接開口問程思雨：

  “小程，你本子和筆呢？”

  “啊…”

  “回去拿。”

  “哦…”

  程思雨委屈巴巴地抬眼望了望秦仁，然後就轉身，轉到一半，秦仁把著她的肩膀又給轉了回來，然後就嗔著雲婉禾：

  “雲姐別鬧。”

  “誰鬧了…”

  雲婉禾唇兒撅了撅，哼了哼也沒怎麽堅持，畢竟秦仁也不是第一次以下犯上了，萬一又凶她呢？

  好歹是個部長，天天被後輩凶來凶去的，她不要麵子啊。

  ————————

  這邊會議開著，另一邊工位上都沒人，所以沒人注意到，地板上有一攤膠水似的透明粘液正從走廊上往辦公室蠕動。

  比喻的話，這攤粘液就仿佛《毒液》裏毒液附身人體之前那樣，當附近偶爾響起腳步聲了，就停止不動並且攤的更開，質感也更加稀薄，會被人當成倒在地上的一灘水。

  等附近的腳步聲消失了，它就又繼續蠕動。

  ……

  大概半小時後，會議結束，回到工位的秦仁依舊困的不行，但午休時間又還沒到，光天化日打瞌睡不怕別的，就怕公司哪個老總轉悠過來就麻煩了。

  何以解憂？唯有咖啡。

  其實喝慣了咖啡的秦仁對這玩意兒的提神效果已經免疫了很多，想買紅牛來著，可奈何紅牛太貴，對於一個家裏養了三個女孩子的人來說，這種細節上的東西能摳一點兒就是賺一點兒。

  所以秦仁就從抽屜裏抽出一條雀巢加濃型，左手撚在手裏甩了甩，右手端起馬克杯準備去衝一杯。

  “咦？”

  然而，一起身剛端起杯子來，秦仁卻感覺手裏一沉。

  “我什麽時候接的水…”

  秦仁往杯子裏一看，滿滿當當的一杯，不熱不冷，溫溫的，皺著眉正疑惑，卻見水裏咕嚕嚕冒出一串鼻涕泡似的小泡泡。

  “？？？”

  水成精了？

  秦仁的困意散去一半，這才後知後覺地感應到了鎖骨處聖痕淡淡的熱度。

  “仁哥你幹嘛？數蝌蚪呢？”周馳在對麵摳著鼻屎問道。

  “我…去廁所。”

  秦仁也是頭一回在公司遇到魔裔，胡亂喃喃著就往外麵走去。

  “去廁所？”

  周馳看著他的背影一陣古怪：

  “去廁所拿杯子幹嘛？”

  他不由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個，路邊賣飲料的阿三趁客人不注意往杯子加尿的新聞，一時思緒飄蕩…

  ————————

  秦仁來到衛生間，很容易地找了個幹淨的隔間。

  想當初他在某國企實習過，相比之下，國金中心這種超甲寫字樓的衛生間可以說要比之幹淨好幾倍，尤其是當下一股消毒水味，顯然是剛剛清潔過，秦仁可以放心地在馬桶蓋坐下來，然後再看杯子裏，那滿滿當當的一杯“水”，已經長出了兩顆模棱的橢圓小豆子，微微凸起在水麵上，神似兩隻眼睛。

  “嘰咕嘰咕~”

  “……”

  杯中發出了嘰裏咕嚕的聲音，秦仁根據經驗已經知道這不是什麽水成精，而是一隻史萊姆。

  史萊姆，作為跟吸血鬼一樣常見的魔裔，秦仁曾經也經常與其邂逅。

  沼澤史萊姆，劇毒史萊姆，潤滑液史萊姆，矽膠史萊姆，白濁史萊姆，以及害秦仁分手的腐肉史萊姆等等……

  種類相當駁雜，習性也各不相同，大部分是無害和善且膽小的。

  比如眼前被子裏的這隻水晶史萊姆，就是比較膽小的那種。

  “你是來找我的？”

  “嘰咕嘰~！”

  杯子裏泛起一串兒鼻涕泡，秦仁不用多問也能猜到，這隻史萊姆應該跟那天的獨腿鴿子鐵柱一樣，是來給他報告魚靈兒的最新消息的。

  可不同的是，鐵柱雖然也隻會“咕咕咕”，但她可以飛鴿傳書，而史萊姆不方便攜帶載體，想跟秦仁有效溝通就要麻煩很多。

  於是，秦仁所在的隔間裏，很快就從門縫擠進來許多一模一樣拳頭大的粘水球，也不知道這些分身是何時凝聚的，加上杯子裏的那隻，足足一百多兩百個水球在秦仁麵前開始融和。

  “麻煩快點兒，我還上班呢。”

  秦仁看了眼時間，但也不能催太急，必須等她融合出完整的人形才能說人話。

  大約五分鍾後，一具微微透明，有些泛藍的女性軀體輪廓呈現出來，不僅有鼻子有眼睛，其他的生理特征也一應俱全，並且還很臭屁地凹出了符合人類男性審美的身材。

  豐腴修長的雙腿，腰下是如桃的圓滿，胸前目測跟魚有容差不多。

  隻不過就像建模一樣，有些細節就沒還弄，比如懷裏的兩隻大兔子沒有長眼睛，光溜溜的，下麵也沒有普通人類女孩子那種駱駝的腳趾的形狀。

  另外，可能這隻史萊姆化為人形的經驗不多，沒掌握好凝聚體量，比例雖然沒問題，但整體的個子稍微高大了一點兒，比秦仁高出一個半頭，給秦仁一種《生化危機8》裏麵八尺大人的感覺。

  “嘰咕…？”

  “……”

  乍一看什麽都好，唯獨這貨的腦子和身體一樣通透幹淨，五官當中偏偏沒有把嘴巴弄出來，自己還傻乎乎捏著手指頭，無辜地望著秦仁幹著急，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能說話。

  “豬比。”

  秦仁指著她鼻子下方：

  “你就沒發現還缺點兒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嘰…”

  明明沒什麽腦子的某史萊姆竟然托著下巴露出了思考的樣子，讓秦仁看得眼皮直跳。

  “嘰！”

  突然，她明白了，然後就莫名其妙地害羞起來，整個淡藍色的身子逐漸變得粉粉的，然後“啵”的一下，趴在懷裏的兔子姐妹們各長出了一顆豆蔻似的眼睛。

  “嘰…”她閉眼，粉粉的睫毛也耷下來，羞答答的。

  “不是這個！”

  這史萊姆的腦子說簡單吧，又貌似裝了很多完全不需要的知識，秦仁心裏奔過一萬匹羊駝，叉腰扶額：

  “是嘴啊！沒嘴你怎麽說話？！”

  “咕！！”

  秦仁有些大聲了，膽小的史萊姆嚇的身子一顫，腳下後退半步崴了一下，然後重重地跌進秦仁懷裏，呱嘰，跌成了兩半。

  “……”

  這詭異中又透著一些滑稽的情景，多少沾點兒黑色幽默了屬於是，讓秦仁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

  還好是多個分身凝聚後的身體，沒有粘乎乎濕答答，秦仁下意識捏了一下，表皮摸起來和人類的皮膚一樣光滑舒服，橫截麵的話…就稍微有些摩擦力，但也綿密，有點兒像撕開的軟橡膠。

  不得不說，這一表一裏的觸感，倒是跟那飛什麽機什麽杯的很像…

  當然，隻能說像，畢竟秦仁也沒真正用過那玩意兒，隻是當初大一的時候隔壁寢室有人買回來，大夥兒出於好奇心都去摸了幾下。

  “嘰咕咕…”

  摔成兩半的史萊姆委屈地叫喚了兩聲，然後比第一次要更快地，凝聚起了兩個小號的女孩子。

  跟洛瑤差不多大，漂漂亮亮的，膚色恢複了原本的淡藍，一頭長發柔軟順滑，隻是沒有細分出發絲，所以就如真正的綢緞一樣。

  並且她們的五官也終於齊全，瑩潤的唇瓣兒一張，坐在馬桶上的秦仁就聽到一左一右兩個光溜溜的小女孩兒同時開口，怯弱的聲音帶著稚嫩的意味：

  “驅魔人…”左邊的小女孩兒說。

  “找到了…”右邊的小女孩兒接過話來。

  “噓——”

  秦仁比個噤聲的手勢，畢竟這裏是男廁所，如此清晰的女聲要是被突然進來的人聽到，光用電話解釋是說不通的。

  “小聲點兒…細說…”秦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兩個小女孩兒就對視了一眼，怯生生地靠近了些，軟軟涼涼的的身子，一個抱住秦仁的左胳膊，一個抱著右胳膊，同踮起水晶似的小腳，柔嫩的唇瓣兒緊貼著秦仁的耳畔：

  “那個人…”

  “找到了…”

  “槐樹下…”

  “雲朵裏…”

  “晴芳路85號…”

  “髒髒…”

  “笨笨…”

  ……

  兩個聲音一左一右輪流地灌如腦中，秦仁仿佛在聽周董的那首《龍拳》一樣，但從那些雜亂的信息中，大致還是整理出了最關鍵的信息，濃縮起來大概就是：

  【現狀潦倒的魚靈兒在晴芳路85號出現】

  而晴芳路85號在哪呢？

  秦仁當初是在龍湖小區附近的金拱門發現魚有容的，那家金拱門的門牌是晴芳路81號。

  所以這算是緣分嗎…

  秦仁並不這樣認為，想想當初魚有容和洛瑤之所以都在他家附近徘徊，就是因為感應到了家裏的“一絲靈氣”，現在魚靈兒從派出所出來後流落至此，十有八九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了。

  ……

  “仁哥！仁哥你拉完沒啊！”

  “！”

  廁所門口突然響起周馳的一聲大喝，這一下把秦仁都驚的夠嗆，更別說兩隻史萊姆了，當時就各自抓緊了秦仁的手臂瑟瑟發抖，身上那些格外脆弱細膩的部分，肉眼可見地如同乳膠融化一般，不斷地滴落出粘稠的淡藍色液體到地上。

  秦仁下意識地站起來，發出了一些動靜，周馳就聞聲過來敲門：

  “仁哥？甲方找你，火速啊。”

  “尼瑪，我特麽知道了！你能不能爬？！”

  秦仁慌裏慌張的，看了眼身後兩個半透明的漂亮史萊姆小女孩，回憶了一下上次遇到這種情況的經驗，然後拿捏住其中一隻的半邊兒快要熔化的小屁股。

  “唔~”史萊姆閉眼，一邊熔化一邊渾身再次變得粉粉的。

  “放鬆。”

  秦仁虛著聲音囑咐了一聲，然後就那半邊兒小屁股就緩緩地剝離開來，變成了最開始組成身體的其中一團水球。

  “咕嘰咕嘰…”

  小家夥有些忐忑和惶然，秦仁像托著一塊豆腐一樣輕輕將她裝回了馬克杯，然後把兩隻小女孩剩下的部分毫不留情地塞進馬桶裏，按下了衝水鍵。

  嘩啦啦——

  “呼……”

  秦仁是閉著眼睛幹這事兒的，盡管知道杯子裏這隻可以繼續複製分身然後構建一模一樣的實體，盡管知道衝進馬桶的兩隻是即將消逝的軀殼，盡管以前驅魔的時候也幹過這樣的事情…

  可驅魔人終究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有些事情不管做多少次，不習慣的始終不習慣。

  不過還好是水晶史萊姆吧，衝下去跟衝幾盆清水一樣，要是換做腐肉史萊姆什麽的…

  嘖嘖嘖，那就是純粹的血腥B級片了。

  昆汀都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的那種。

  ——————————

  最後，當秦仁出來的時候，周馳看到隔間裏滿滿的水漬還以為是廁所漏水了，除了調侃幾句秦仁手裏的杯子以外，自然也沒發現其他的異常。

  “喂，你可以回家了，該去哪？我送你。”

  “咕嘰……”

  晚上快下班的時候，秦仁趁別人去晚飯的時候，悄悄問了下在杯子裏呆了一下午的水晶史萊姆，小家夥表現出了很不情願的樣子，身體在杯壁一陣旋轉。

  “你喜歡這個杯子？”

  “嘰~”

  “……”

  嗯…

  說起來，驅魔多年，秦仁還真沒想過退休之後養個別致的小寵物之類的，此刻看著杯子裏的水晶史萊姆，心裏忽然就油然而生出了這種想法，隨手打開了辦公桌上一個紅色的寫有“喜”字的小紙盒。

  裏麵裝的是幾個月前公司同事結婚發的喜糖。

  本來裝了很多種，巧克力金幣，大白兔，玉米軟糖什麽的。

  但秦仁每天閑著沒事吃一顆，吃到現在，剩下的全是草莓味的阿爾卑斯牛奶糖了。

  秦仁一直覺得，草莓很好吃，但草莓味的東西都難吃，包括阿爾卑斯。

  所以就將就著，剝開一顆，扔進杯子裏。

  “咕嚕嚕~”

  水晶史萊姆歡欣地又冒出一串小泡泡，草莓奶糖飛快地融化，眨眼間就把滿滿一杯的史萊姆變得粉嘟嘟的，比剛才在衛生間裏害羞的時候還要深一些，像人類喝醉了酒似的。

  “咕~咕~”她還打嗝。

  “哈哈哈…”

  秦仁看得有趣，對史萊姆這種生物第一次產生了別樣的喜歡，也就是對團團的那種喜歡，覺得養一隻也不錯，放辦公室可以玩玩，放家裏說不定也能陪陪有容和洛瑤。

  “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嘰~”

  秦仁想了想，鐵柱和狗蛋都取過了，還有什麽…

  翠花？

  二丫？

  鐵坨？

  秦仁考慮了一會兒，腦海裏逐漸浮現出她粉粉的身體，還有那會兒融化時滴落的粘乎乎…

  “以後你就叫蜜汁吧！”

  秦仁覺得這個不錯：

  “怎麽樣，蜜汁？”

  “咕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