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不算高大，身上裹著一件白大褂，就連手上，也戴著黑色的作戰手套，看不出具體身形。

  但更誇張的是，他的頭上竟然罩著一個巨大的玩偶頭套，完全看不到臉。

  頭套仿佛一個白麵湯圓，正麵點了兩個小黑點，算作眼睛。眼睛下方，還有一個大大的半圓，好像他正咧開嘴，傻兮兮地笑著。

  方雨橫抬頭一看，被嚇了一跳，差點掉下飛機。

  隊長戴著頭套，表情變化全都隱藏在頭套裏。頭套似乎也沒有開孔，不知道他是怎樣看清周圍的，但方雨橫上飛機後，他立刻便察覺到了。

  兩個小黑點偏向方雨橫的方向，隊長問道：“雷九，後麵還有人嗎？”

  雷九？方雨橫輕輕抬眼，看向身邊的金發青年。他叫雷九嗎，這是他的名字，還是一個代號？

  “沒了，我和這個新人……”雷九朝方雨橫揚了揚下巴，接著說：“……是最後一批了。”

  隊長點點頭，揮了揮手臂，機艙大門隨之關上。

  方雨橫這才注意到，隊長的指尖，連著幾根絲線一樣的東西，它們指向機艙頂和牆壁，滲透進飛機內部。

  隊長似乎能通過這些絲線，操縱飛機。

  “好了，終舟隊！本次輪回圓滿結束，我們啟程回家吧！”

  激昂的聲音從玩偶頭套中傳出，隊長一扯絲線，螺旋槳的聲音更大了，飛機傾斜著轉向，一邊向上爬升，一邊逐漸加速。

  “好耶！好耶！隊長好帥！”

  一個清脆的聲音穿過噪音，從角落中響起，應和著隊長的激昂。

  方雨橫偏過頭去，好奇地看向聲音的主人。那是一個女孩，留著齊耳短發，長相清秀，看起來年紀很小。

  她盤腿坐在地上，腿上放著一本書。

  但違和的是，女孩的身上，卻是一套全副武裝的黑色作戰服。這時，她似乎察覺到了方雨橫的目光，眼珠一轉，看向了方雨橫。

  四目相對，方雨橫愣了愣，沒想到這個女孩會這麽敏銳。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女孩卻笑了起來，眼睛彎成兩條縫兒，嘴角亮出一顆小虎牙，邊笑邊抬起手，向方雨橫揮了兩下。

  雷九無奈地聳了聳肩，湊到方雨橫耳邊，叮囑到：

  “你的問題，等我們飛穩以後，再問隊長。”

  方雨橫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說完以後，雷九就在方雨橫旁邊坐下，接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裏點著了。

  看到這一幕，想到自己虛弱不堪的身體，方雨橫心裏生出一陣抗拒。

  神奇的是，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方雨橫也沒有聞到任何刺鼻的味道。

  他回頭一看，雷九確確實實坐在原地，吞雲吐霧著，但他每吐出一口煙，煙霧都會直朝著牆壁衝去，消失在牆壁裏，好似被吸收了一樣。

  把自己籠罩在煙霧繚繞裏，雷九身上的某種淩厲勁兒，也好像隨著煙霧，懶散下來了。

  機艙裏的氣氛，也漸漸變得沒那麽緊張了。

  坐在角落的女孩，又打開了書，安安靜靜地讀著。其他人也大致如此，要麽閉目養神，要麽用自己的方式放鬆。

  舷窗外，廢棄的建築群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個點。

  整個世界，終於隻剩下了夕陽和雲層。

  機艙暈染了一片紅色，並且漸漸趨於平穩。

  隊長收手，絲線彈回牆壁裏。一些奇怪的細毛開始從牆裏冒出，像苔蘚一樣長滿機艙壁，好似給機艙加了一個保護層。陣陣的轟鳴聲隨之變小，一時間，機艙裏變得十足地安靜。

  白麵湯圓腦袋轉動，緩緩掃過全機人員。

  他頭套上的表情雖然欠揍，內裏卻不斷釋放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嚴肅。所有人都察覺到，隊長似乎要說什麽了，角落裏的女孩也放下了書。

  “我再重申一次……”隊長嚴肅地開口了：“……運載機裏，禁止吸煙！”

  嚴肅崩塌，機艙裏響起一片噓聲。

  但聽到這話，方雨橫不自禁地看向身旁。

  然而，雷九卻不在那兒了，方雨橫隻看到一個白茫茫的霧團。

  牆壁會吸收煙霧，雷九呼出來的煙根本擴散不出去，而是圍繞著他打，不多時，就在他身邊繞成了一團霧球，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唉……

  隊長歎了口氣，伸手往空氣裏一扯，看不見的絲線牽拉。

  幾條藤蔓從牆壁中長出，探進煙霧裏，把雷九拽了出來，扔在地上。

  雷九摔了個結實，鼻尖掛著的鼻涕泡“啪”地一聲破了。他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看到湯圓頭，便翻了個身，就地又睡下了。

  隊長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雷九，頭套依然笑嘻嘻，卻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估計生氣到極點了吧？

  方雨橫暗自猜測著。

  可那湯圓頭卻忽然一轉，猛地湊到了方雨橫麵前，風一樣的聲音從裏麵飄出：

  “哎呀，我可憐的新人呀，你可是這屆新人裏素質最好的一個，沒被這貨嚇到吧……”

  說著還抬起手，順了順方雨橫的頭發。

  方雨橫僵硬地笑著，搖了搖頭，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欠揍的笑臉，心說差點沒被寧給嚇死。

  摸完了頭，隊長的手又伸到了方雨橫麵前。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弗蘭克林，現任終舟隊隊長，主攻萬象基因與細胞異化方向，在隊內司職後勤與戰地工程。”

  一連串聽不懂的名詞，一股腦擠進方雨橫大腦裏。

  他想了一會兒，握上了弗蘭克林的手，回應道：“我是……”

  然而，剛說了兩個字，弗蘭克林就豎起一根指頭，放在了方雨橫嘴唇前。

  “噓……，弗蘭克林，不是我的真名，隻是一個代號。在輪回世界裏，我們從不用真名，大多數人都會給自己取一個外號。”

  “雷九，你已經知道了。”隊長抬手指向金發青年。

  “然後，這是教授。”

  出乎意料地，隊長居然指向了齊耳短發的女孩，女孩展顏一笑。

  她渾身上下，連代號似乎都有著一種違和感。

  “最後，是石僧，還有千歎。”

  接著，隊長又把一個沉默寡言的壯漢，和一個裹著頭巾的中年女人，都介紹給了方雨橫。

  仿佛是要給方雨橫做參考一樣。

  方雨橫想了想，思緒在自己的所有記憶裏遊蕩一圈，回憶起了那些沉浸在代碼裏的，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

  接著，他又想起了屬性欄上的那一行——“類靈體”，想起了自己現在占據著的，陌生的身體。

  瘋狂癡迷於某物的不死者？

  想到這，方雨橫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他望向弗蘭克林，重新開口道：

  “那麽，弗蘭克林先生，就請叫我……‘浮士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