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舒了口氣，又緩緩道：“他跪，為他自己。因為他想站起來。”

  “他跪，為他父母。因為他想報仇。”

  “他跪，為她姐姐。因為姐姐身在火坑。”

  端起酒杯，江炎一飲而盡：“這故事，可好聽？”

  “為什麽聽不到掌聲！”

  沒人應聲，無人回話。

  寂靜的大廳中，目光炯炯，匯集在江炎臉上。

  “啪……啪……啪……啪啪……”

  一道掌聲響起，無人附和，隻有這一聲稀稀落落的掌聲。

  宋奇雲拍著手掌，雙目赤紅，一滴濁淚模糊了整個世界。

  側頭看向宋傳宇，江炎冰冷道：“磕頭。”

  宋傳宇狠狠咬著牙，咯吱咯吱的響聲令人牙酸。

  雙拳攥緊，關節泛白，宋傳宇，恨不得立即殺了江炎。

  還有穆焉！

  “磕。”宋奇雲將頭別到另一邊。

  對這個重孫，已沒多少疼愛。

  宋傳宇彎腰，緩緩俯身。

  江炎又道：“沒聲音。”

  “江炎。”一聲怒吼，無盡的屈辱，宋傳宇咬破口唇，嘴角掛著一抹鮮紅。

  “我不會放過你……”

  “我江炎做事，我行我素，自有蒼天來看。”

  “世人，無權審判我。也無權，評價我。”

  “而我，現在，卻要審判你。”

  眼睛紅的要噴血，宋傳宇知道，如果他不做，宋奇雲一定會把他從宋家趕出去。

  他不解，他想知道，這到底為什麽？

  宋奇雲為什麽會聽江炎的。

  “咚……咚……”

  宋傳宇開始磕頭，一聲接一聲，極有韻律。

  江炎沒喊停，他不能停。

  今日受到的屈辱，他日加倍奉還。

  但此刻，無論多屈辱他都要忍受。

  太爺爺真把他趕出宋家，那他宋傳宇什麽都不是了。

  那些被他羞辱過的人，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穆焉一身冷汗，拽住江炎，口氣哀求：“江炎，求求你，別說了。”

  江炎無動於衷，淡然道：“繼續說穆家的委屈，淩城人的委屈。”

  “江炎，你來宋家做什麽來的？”宋夢梵站起身，眼淚在打轉，質問江炎。

  她的心碎了，江炎不是為她來的，也不是為宋奇雲祝壽來的。

  江炎是來尋仇的。

  她看不懂，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我是來拿一件東西的。”江炎看向宋奇雲。

  宋奇雲渾身一抖，麵露難色，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說。

  那件東西，隻要江炎要，他必須給。

  宋家子弟一直戴著那件飾品，難道不是在等天宰登門的那一天？

  一等幾十年，這一天來了，他等到天宰出現的這一天。

  江炎就坐在那，此時此刻卻不是他期望的那樣。

  怎麽也沒想到，重逢天宰，會是如今這般境遇。

  “你……”

  “我恨你……”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宋夢梵吼完，一跺腳哭著跑開了。

  江炎心中微微一痛，望著清瘦的背影。

  如果來世有緣，我定不負你。

  可今生，我心裏隻能裝下一人。

  宋傳宇磕頭聲聲聲入耳，穆焉臉色煞白。

  在江炎目光催促下，接著說道：“淩城開發，宋……宋公子封了通往淩城的路，斷了一切建設資料的供應。”

  話音剛落，宋家長輩中站出一名老者，宋奇雲的小兒子，宋念天。

  “爸，這一條我不服。”

  江炎的行徑，犯了眾怒。

  無論穆焉說什麽，宋念天都會反對，並且辯解。

  “琊城，九成礦產資源是我宋家的。若不想供貨，何須封路。”

  “這一點，不可能。”

  江炎默默不語，不知心裏想著什麽。

  宋奇雲沉聲道：“坐下，讓你說話了？”

  “爸，今天可是你的壽辰，這個姓江的小子來我宋家鬧事，你為什麽如此忍讓，難道你有什麽不方便說的？”

  “他是不是威脅我宋家了？”

  宋念天抱拳，環顧四周：“諸位，今天是我爸百歲壽辰，這個姓江的小子竟來鬧事……”

  “閉嘴！”宋奇雲大怒，抓起杯子摔過去。

  “你也給我跪下。”

  “爸……”

  “你想氣死我？”宋奇雲顫抖著要站起身。

  宋念天一跺腳，重重一歎，不甘心的緩緩跪下。

  嘴裏仍舊不服：“爸，這個姓江的小子這樣鬧下去，我們宋家以後還怎麽抬得起頭……”

  “是啊，如果由著這小子安然無恙的離開。我宋家就成了東方神州最大的笑話了。”

  “決不能讓他離開……”

  “他們說的這一切，全是捏造的。爺爺，你可不能信……”

  宋家人丁興旺，呼啦啦全部站起身，二三十號人。

  一個個對著江炎怒目而視，恨意綿綿。

  終於站起身，宋奇雲撐著桌子。

  大口喘氣，無力道：“你們這是要氣死我，誰再多說一個字，就滾。”

  “爸……”一人又想說話。

  “滾！立即滾。”宋奇雲氣急：“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孫子，再與宋家沒有任何關係。”

  “誰若幫他，就是與我宋奇雲為敵。”

  “啊？”這人沒想到，宋奇雲玩真的，還這麽幹脆果斷。

  他，隻說了一個字而已。

  挪著膝蓋向前，剛動，宋奇雲道：“來人，給我叉出去。”

  站在周邊的安保，立即上前，把這人抬起來帶了出去。

  這下，沒一人說話。

  家事，鬧成這樣，整個現場，每張臉都是苦瓜色。

  十三先生，葛勝楠，薑先生這些身份非凡的大腕都不好出言勸誡。

  聽到現在，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就連穆焉也是一頭霧水。

  江炎，又添了一杯酒，喝下半杯，淡聲道：“一個人跪著吃飯，遇見了讓他站起來的人。”

  “這個人足夠珍惜來之不易的地位。”

  “為父母報仇，把對方屠盡滿門，連一個娃娃都沒放過。”

  “他深知斬草要除根，因為他自己就是沒有除盡的草根。”

  “為姐姐贖身時，姐姐已經嫁為人婦。姐夫不嫌姐姐入過風月，夫妻恩愛。”

  “給了姐姐一筆錢，姐夫一家也為此飛黃騰達。”

  “娶妻生子，從此安定之餘，事業蒸蒸日上。”

  “當年，他的父母因為幾畝薄田被人打死。所以，這個人對土地有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執念。”

  “從那天起，有錢他就買地……”

  剩下的半杯喝掉。

  江炎看著宋奇雲：“這個故事，可勵誌？”

  宋奇雲不言不語。

  江炎道：“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當年的恩情。”

  “一定記得。”宋奇雲低聲道。

  “誰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有件東西本不屬於他。”

  “一定記得。”

  “誰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當年發下的誓言。”

  “一定記得。”

  江炎緩緩拿出煙，點上一支。

  情緒激動，宋奇雲渾身顫抖。

  薑先生立即起身，為宋奇雲把脈。

  壓抑的氛圍，令人窒息的空氣，在場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十三先生當先起身：“宋老先生，我還有點事，就不在宋家過夜了。”

  宋奇雲緩緩閉上眼，置若罔聞。

  十三先生與葛勝楠離開。

  接著，所有人大夢方醒一般，一個個紛紛告辭。

  沒多久，偌大的宴會廳隻剩下宋家諸人與江炎幾個。

  眾人出了門，竊竊私語。

  十三先生卻等在門外，揚聲道：“今天大家吃的可好？”

  “好，好著哩。”一人趕緊諂媚道。

  “宋老爺子可還高興？”

  “高興……高興……”

  “你們賓至如歸？”

  “當然……賓至如歸……”

  “從未吃過這麽上檔次的飯菜。”

  其實眾人一筷子都沒動。

  “在宋家，可聽了些故事？”

  “聽了……不，沒聽……沒聽……”

  “那就好。”十三先生嗬嗬一笑，轉身離開。

  眾人擦汗的當口，傳來一句：“禮物名單宋老爺子手裏有一份，不會忘了各位。”

  這哪是不忘禮物，而是怕亂嚼舌根。

  誰若說了，從哪裏傳出的消息，這裏每一個人都跑不掉。

  沒人懷疑，宋家有這種實力。

  而，十三先生，更有這份實力讓所有人把看到的聽到的，爛在棺材裏。

  宴會廳，江炎抽完一支煙。

  聲音平淡：“有那枚藥丸，他死不了。”

  宋家一名晚輩指著江炎：“你他麽的到底要幹什麽？等你走出這個門，我希望你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是嗎？”江炎嗤笑，毫不在乎。

  江炎既然敢來，又豈會在乎這些人的威脅。

  “宋老爺子，當年的誓言，是到了履行的時候。”

  這一句，所有的猜想都成了現實。

  江炎，就是來討債的。

  隻是當年，宋奇雲欠了誰的債，為何今天由江炎來討還。

  宋奇雲老淚縱橫，手揣進懷裏，緩緩的，拿出一物。

  大衍之星。

  “今天，物歸原主。”

  收起大衍之星，江炎道：“除了這件東西，宋家，還有很多債。”

  這時，一直垂手站在身後的劍天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隨手扔在桌上。

  本子翻開，其上密密麻麻的記錄著許多事。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天宰，有一個專門的組織。

  他們搜羅證據，記錄事實，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在監控。

  隻要做了髒事，本子上就會記上一筆。

  江炎對穆焉道：“讀！”

  穆焉顫抖著雙手，拿起本子：“某年，宋奇雲，薄田十畝，人命一條……”

  “某年，宋……”

  “某年，宋念天……”

  “某年，宋念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