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女眷們行禮問安，做完了一套流程，複又朝著天壇進發。

  於是先前的流程再次被來了一遍，在禮官的唱喏聲中，再次重複起起落落的跪拜。

  唯一的慶幸是，這一次身邊的人多了一個衛淵。

  小姑娘搖搖欲墜的時候，他不動聲色的扶了一把。

  這些人都在跪著，唯有他坐在輪椅上，皇帝再黑心爛肺，也不至於對一個殘疾的人強迫下跪，於是衛淵便推著輪椅，再每次要下拜的時候，都彎下腰來，以示自己的虔誠。

  如此循環之後，待得末尾時，葉白微終於在這烏壓壓的人群裏，看到了一張略微青澀的麵孔。

  那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是三皇子。

  之所以葉白微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因為這人生的驚人的漂亮，可惜那漂亮裏染著些女氣，讓人在第一眼驚豔的同時，又有些可惜。

  生在皇家，若為公主，生的這麽漂亮自然是好的；可是身為皇子，如此漂亮而柔弱的模樣，顯然不為聖上所喜。

  先前葉白微聽過的所有流言裏，三皇子都是一個被邊緣化的人物，據說他縱情山水，據說他天生愚鈍。

  就連近來，因著三皇子上朝聽政之後，那些流言就又變了個味道，將他頭上那一頂草包廢物的帽子，扣了個結結實實。

  先前為了均衡，皇帝決定扶持三皇子，可惜三皇子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不但性情懦弱，就連辦事也糊塗至極，甚至還被人私下裏起了個外號，叫：三好先生。

  因著此人不管被問了什麽，回答永遠是三個字：“好好好。”

  這事兒一度成為了笑柄，然而皇帝對此卻是滿意至極。

  三皇子就算是聰明絕頂，這一把椅子也輪不到他來做。可如今他是個廢物，正適合被皇帝扔出去當槍使。

  也正是因此，皇帝便像是一個突然良心發現的慈父一樣，重新扶持起了三皇子，甚至就連冬日祭祀這樣的大場合裏，破天荒的讓他前來給祖宗敬香。

  而往年，這個敬香的事兒，都是大皇子跟二皇子輪流著搶來的。

  皇帝明晃晃的偏愛，讓三皇子成了眾矢之的，葉白微跪在下麵，瞧著這個仿佛風一吹就能倒的少年，一步步走向正中央的位置。

  人人可見他哆哆嗦嗦，人人暗中笑他上不得台麵。

  但在那一片譏諷聲中，葉白微卻有些身上發冷。

  忍常人所不能忍者，方成大器。

  這個三皇子，若用四個字形容，便是：深不可測。

  感受到葉白微的情緒變化，衛淵將袖子往下垂了一些，借著這點遮掩，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帶著涼意，卻讓葉白微心裏都踏實了幾分。

  她無聲的跟衛淵對視一眼，勾起一抹輕微的笑容。

  這之後，他便一直縱容著葉白微，與她牽著的手未曾有片刻放開。

  直到祭祀結束。

  上了馬車的時候，葉白微幾乎覺得拖了一層皮。

  膝蓋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又冷又疼，身上穿的雖然厚，卻也被冷風快吹透了，鼻尖更是通紅，眼睛也是水霧迷蒙的，透著那麽點可憐相。

  然而葉白微本人半分不覺得可憐。

  她上車之後，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熱茶，覺得緩和了一點，又擦了手，吃了一口桂花糕，心滿意足的舒了口氣。

  “我終於活過來了！”

  在那寒風淩冽裏待了這麽久，她覺得自己都快變成雪人了。

  幸好還有這鋪著軟墊的馬車，讓她感受到了春日的溫暖。

  葉白微舒舒服服的捧著湯婆子，癱在馬車裏毫無形象。

  衛淵瞧著她這模樣，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又輕輕的笑了起來。

  他早該想到的，這小姑娘最擅長的便是沒心沒肺，不過也幸好她心大到了這種地步，也讓他鬆了一口氣。

  “不是說害怕的很呢，我倒是沒看出多少。”

  衛淵話中帶著調侃，葉白微則是嗤了一聲。

  “這是因為我演技好，其實我嚇得手心都冒汗呢。”

  葉白微說著，又撒嬌似的將手放在了對方的掌心。

  衛淵睨她一眼，輕嗤道：“難道不是我幫你暖的出了汗？”

  畢竟先前在外麵時，小姑娘說什麽都不肯鬆開他的手，他便隻好順從替她捂著。

  別說是她了，就連他的掌心都冒了汗。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衛淵已然乖乖的抓住了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掌心。

  自己的女孩，還能怎麽辦呢？

  寵著吧。

  對於衛淵的縱容，葉白微笑的越發放肆：“我也給你暖一暖。”

  她說這話的時候，複又伸出手來，將吃到一半的糕點遞到了衛淵的嘴邊：“今日你也沒怎麽吃東西，先吃點桂花糕墊一墊。”

  她無知無覺，衛淵的目光落在那糕點上。

  被咬出一個小小的月牙形，糕點是白的，卻不及她的手指。

  那是柔軟而粉嫩的顏色。

  男人的目光裏帶著不自知的危險，葉白微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不妥，當下便想要收回手，衛淵卻低下了頭。

  男人咬住了糕點，溫熱一觸即分。

  而後，便聽得他麵色如常道；“味道不錯。”

  葉白微觸電似的收回了手，隻覺得自己的指尖還燃著點火，燙的她心頭都冒了汗。

  這人……

  這人！

  葉白微旖旎且心慌，低下頭的時候，耳尖都染了點紅。

  她沒有抬頭，但也能聽到男人得逞的笑。

  葉白微心間滾燙，這人還不肯放過她，笑著問道；“再喂我吃一塊？”

  下一刻，小姑娘便豁然抬起頭，瞪了他一眼：“自己拿！”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人分明是故意的！

  衛淵的確是故意的。

  大概是因為葉白微這表情太過有趣，衛淵難得起了促狹逗弄的心思。

  於是等到葉白微下馬車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一隻大號的蝦子。

  還是煮熟的那種。

  衛淵推著輪椅跟在後麵，瞧著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的笑意越發多了幾分。

  清泉隨在他身側，暗中翻了個白眼，戀愛使人降智，現在的主子，越來越看不出當初的冷酷無情與霸道了。

  不過話說回來，待會要去置辦年貨，也不知繪雪喜歡什麽零嘴，他要不要順路給她捎一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