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來，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輕聲道：“好孩子，你隨我來吧。”

  那少年應聲後，隨著長公主一路前行，而這一次去的，卻是長明殿。

  殿內燭火高燃，北越先祖的牌位被列在其間，少年的目光從那上麵掃過去，卻始終沒有看到相熟的那一個。

  長公主知道他在想什麽，站在他身後，語氣裏滿是沉鬱：“他們不在這裏，在五台山供奉著，這次前來上京，我也帶過來了。你……要看看麽？”

  少年卻是搖了搖頭：“多謝公主，不必了。”

  他從侍從的手中接了香來，虔誠的給楊太後上香，又恭恭敬敬的磕了頭。

  長公主看著他的動作，眼圈卻是紅了幾分。

  少年的背影瘦弱，與她記憶中的人影重疊在了一起。

  恍惚之間，她仿佛有人在喊自己：“阿姐，阿姐——”

  她拿帕子摁了摁眼角，眼前卻又歸於現實。

  那個人，早在十二年前，便消散在了人世間。

  從此再不會有人喊她：阿姐。

  長公主一時忍不住情緒，那少年卻又回頭看她。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少年漂亮的眼中盛著寬慰。

  他說：“您別難過。”

  長公主看著眼前孩子，十四五歲的模樣，介於孩子與大人之間的半大少年，雖然還帶著稚嫩，卻已經有了日後頂天立地的雛形。

  她無聲歎了口氣，迫使自己露出一抹笑容來：“嗯，我不難過。”

  幸好，還有他在呢。

  幸好。

  ……

  葉白微這一路都很平靜。

  她麵上含笑的將嬤嬤送走，轉身進了房中的刹那，笑容便被擔憂所代替。

  衛淵還沒回來，葉白微先換了衣服，便拿了紙筆塗塗改改，末了，又將那些東西都撕得粉碎。

  她坐立不安，為自己的猜測震驚而惶然，直到日薄西山的時候，才看到衛淵的身影。

  葉白微頓時便迎了上去：“夫君。”

  小姑娘神情裏滿是猶疑，衛淵應聲，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自己則是反手將門合上：“怎麽了？瞧著心神不寧的。”

  說這話時，衛淵撫上了葉白微的手，摩挲著她的手心。

  男人的掌心溫熱，讓她的心中慢慢平複，再出口的話，也沒那麽擔心了：“我今日，看到一個人。”

  那會兒雖然隻有匆匆一眼，但葉白微對那人太過熟悉，所以十分確信自己沒有認錯。

  她神情遲疑，聲音則是極力壓低：“我看到了苗疆的聖使，搖光。”

  若說上次在長公主府遇到搖光隻是意外的話，那麽這一次呢？

  她清楚的記得，上次長公主跟搖光見麵之後，眼圈都哭紅了，這至少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絕不僅僅是認識這麽簡單。

  還有這次，衛淵昨日跟她說過，長公主去嚴華寺，為的是給楊太後上香，那麽搖光呢，他又為的是什麽？

  這一下午，葉白微都被這些問題困擾著，那種危機來臨的預感讓她心中感覺十分不好。

  因為，衛淵也在這個時候來了別莊，且還是離嚴華寺最近的一處，他說來辦事兒，又是辦的什麽？

  葉白微不在意其他人，但是不能不在意衛淵。

  她擔心衛淵有危險。

  小姑娘滿眼擔憂，將自己的擔心說了，末了又問道：“連舟，你與這些事情，沒有關係吧？”

  她想求衛淵一個肯定的答案，但衛淵卻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才聽得衛淵道：“搖光與長公主是舊相識，據她所言，是她在苗疆的故人之子。其真偽，我還未曾確認。”

  一則衛淵在苗疆的探子離得太遠，消息還未傳回來；二則長公主這些年都在五台山，誰知她結交了什麽人？

  他憑著直覺，覺得長公主說出的話是真的，但他有所隱瞞。

  至於搖光……

  “這人的確是個危險分子，你離他遠一些。”

  別的不說，單說那日對方當著自己的麵兒就敢跟葉白微告白，這種人自然是危險的。

  他避重就輕，葉白微也聽出幾分畫外音，她點頭應聲，便是衛淵不說，似是搖光這種危險的人物，她也是要避開的。

  不過：“你可知，搖光曾經做過什麽？”

  她這話，倒是讓衛淵楞了一下。

  但衛淵瞬間就反應過來她話中意思，他卻沒有問，隻是虛虛的捂了下葉白微的嘴。

  “不必告訴我。”

  葉白微一愣，便聽得衛淵輕笑道：“放心，我著人盯著他，翻不出什麽大浪。倒是你，忘了當初怎麽與你說的了？”

  男人這話裏帶著些鄭重，葉白微詫異的看著他，又後知後覺的明白了衛淵話中的意思。

  當初，他在知道自己是穿越而來，且知曉這世界的所有事情，第一反應便是讓她不準告訴旁人。

  其後，在她給衛淵透露的時候，除卻衛淵自己知曉的部分，其他的都被衛淵攔下了。

  他隻說知曉天命乃是逆天而為，但葉白微懂他更深層次的意思——他怕自己因為告訴旁人這些事兒，而折損了自己的福氣。

  小姑娘心中暖意融融，點了點頭，不再說那些詳細的，隻是道：“那你也要萬事小心，他危險的很。”

  對此，衛淵的回答隻有一句：“你離他遠些，我便無事。”

  不然，鎮北侯怕是要被自己醋死。

  葉白微倒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點頭算是答應他，卻又繼續方才的話題。

  “好，不說他，那我隻問你。”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沒克製住，執著的問道：“那，你呢？你來這裏，是為的什麽？”

  若是以往，葉白微肯定就不追問了，但今日她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衛淵無奈歎了口氣，想了想，才道：“我奉皇帝之命，來追查一樁舊案。”

  他這話一出，葉白微有些詫異，問道：“舊案？等等……皇上的命令？”

  她看著衛淵的臉上，如今才消散下去的痕跡，昭示著當日他在宮中受到了怎樣的冷待。

  衛淵好笑的點了點她的眉心，淡淡道：“別皺眉，像個老太太似的。”

  他這會兒還有心情開玩笑，葉白微卻是睨了他一眼，固執的問道：“那，有危險麽？”